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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那里没有回话，沈青城也不说出，其实贺九笙自己也知道，就算说出来，也不过是个替罪羔羊罢了 。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没什么不同。但是她就是心里堵得慌，她知道那个死去的贺九笙将会永远的存在于她的心里了。
如此，贺九笙再无心山西的事宜，整日里打不起精神。山西官场倒是时常邀请贺九笙赴宴，一律被贺九笙以‘旧伤复发’为由推辞掉了。贺九笙曾今为昌元公主挡过一箭，因而旧伤复发，也算个理由。
淮莺照旧日日盯着贺九笙喝药，因为抓到贺九笙把药汁倒进花盆里，更是时时刻刻盯着，直到她喝完为止。至于那个徐峥的嫡女，贺九笙叫人写了一封书信给徐氏族长，言道，见这女孩儿冰雪聪明，希望收她为弟子，万望允肯等等，又奉上一份极为丰厚的礼物。想那徐氏族长应该不会拒绝才是，毕竟贺九笙可是当世大儒耿定向的关门弟子。
直到七天之后，贺九笙正坐在湖边，看那些文言文，为怕露馅儿，贺九笙可是把自己这辈子的学习热情都用上了。
外边下着小雨，暑气消了大半。正是自：人生难得秋前雨,乞我虚堂自在眠。
贺九笙合上《王文成公全书》，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刚刚所读的内容：
知行合一三境界：困知勉行（夭寿不贰，修身以俟）；学知利行（存心、养性、事天）；生知安行（尽心、知性、知天）。《孟子·尽心上》事天立命：“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有理’……
知行合一的王阳明，贺九笙虽然听过，却不熟悉，好在贺九笙这具身体的脑子十分好用，竟然能够做到通读一两遍，便能过目不忘。贺九笙暗想：还不算太糟糕！
许寅自撑着一把伞从外边匆匆而来，贺九笙问：“又有什么事儿？”
许寅道：“大人，王规王大人到了！”
贺九笙奇怪：“不是说，明日才到么？”
许寅摇摇头：“是城门的兵卒过来禀告的！”
贺九笙瞧着外边的雨，口中喃喃：“我最讨厌下雨天出门了，唉……备轿吧，去布政使衙门。”
按理说，这王规新官上任，山西的官吏应该全部到城门迎接，可是这位王大人，看起来似乎不耐烦这些，故意报错了日子。贺九笙换了官袍，坐上轿子，一路向山西布政使衙门走去。
等贺九笙到的时候，山西布政使衙门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层层叠叠的轿子堆满了整个门口。好在贺九笙打出了钦差仪仗，因此众人纷纷退避，好歹让出了一条通道来。签押房内坐满了拜访王规的官员，似乎为这不同寻常的上任方式有些惴惴不安。贺九笙一进去，众人纷纷站起来，见过礼后，一个个的纷纷打听：“贺大人，王大人怎么提前到了？”
“王大人是不是下官等有什么非议呀？”
贺九笙笑着道：“哪里的话呀？怎么会？”又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敷衍他们。
还在还没说几句话，便有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文士过来请贺九笙前去见王规。
贺九笙进去的时候，王规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出神，这个王规在贺九笙的札记上有一句话——为人有才气，英锐勃发，议论蜂起，而性急迫，不能容物。简单来说，就四个字——有才任性。有才的人通常脾气都不太好！
王规出身河南，燕赵之地，生得十分膀大腰圆，看起来十分的魁梧。他听见贺九笙进来，并不转身。反而口中念念有词：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贺九笙这才注意到他对着出神的那幅画，浪涛风疾的江水中，一株荷花亭亭玉立。旁边提了一句诗——不知淮水浊，丹藕为谁开。再仔细一瞧，林下野客。贺九笙心里呵呵一笑——这位老乡还真是爱题诗呀，不知道这首诗有没有占了别人的着作权。
贺九笙唤他：“师兄，好雅兴呀！”别看这位王规王大人，五十多岁，年龄都够做贺九笙父亲了，却仍旧要与贺九笙同辈相交。
王规哈哈一笑，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国字脸，下颌留着一把美髯，打量了贺九笙：“舍予，四个月未见，倒是清减了许多。”是的，贺九笙，草字舍予，是他那个老师耿定向所赐。
贺九笙浅笑：“如今师兄来了，我倒是能放下担子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王规扶了扶自己那把美髯：“舍予，你在山西做得很好，崔党如今失去林墨轩这枚干将，倒是乖觉许多，也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贺九笙不知道他说的争取时间是争取什么时间，不过她也不能问，她把话题引向自己熟悉的地方：“多亏了师兄和众位同窗声援支持，不让林墨轩也不会如此便宜便能就范，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说道这儿，王规也是奇怪：“说来也是你在山西做得好，才坚定了陛下的决心。”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便条，郑重地递给贺九笙：“你瞧瞧吧！”贺九笙接过纸条，十分狐疑，只见上边用行书写着：“别有人间行路难！”
贺九笙心道，幸好前天看过这首诗：“这出自辛弃疾的一首词！”
王规点点头：“不错，我上任前，宫里递出来这张纸条，我却百思不得其解。”
贺九笙拿着手中的白条，顿时明白这张白条是广德帝递出来的，这位皇帝向来重视君臣默契，说话向来云山雾绕，直叫臣子门去猜，若是不能与其心意相通，则为其厌弃。贺九笙只好把诗词翻译成白话了：“江头风高浪急，还不是十分险恶，而人间行路却是更艰难。”猜测到：“难道，陛下是说，眼前山西的事情还不算难，难事还在后边。”
二人猜测一番均是不得要领……
直到一年之后，贺九笙回想起来，才明白这句‘别有人间行路难’是什么意思，只那时她坐困危城，尚且自顾不暇。
末了，王规道：“舍予，夏阁老的意思的不要抓着山西帮不放，毕竟我们现在还要山西帮的支持。”王规毕竟是王学门人，讲究‘天地本无心,万物贵其真’，因此说出这话也十分为难。他见贺九笙沉默，劝道：“舍予，小局要服从大局呀，现在的大局是把崔阶斗倒。”
贺九笙其实早已料到，她抬头，那画上的丹藕便映入眼帘，她叹气：“师兄说的是，我意气用事了。”
王规见贺九笙如此，笑道：“舍予来了一趟山西，果然大有进益。”
贺九笙笑笑：“师兄想必还有要事，我就不打扰，晚上给师兄接风洗尘，师兄可千万不要推辞。”
王规本也是如此打算：“好好好！”
贺九笙刚走出房门，便见林墨轩一袭蓝衫立在院中：“贺大人！”
贺九笙明白他留在山西弹压那些旧部，不过是为了山西的百姓，她拱手：“老大人进去吧！你做的，山西百姓已经领情了！”
林墨轩僵硬地笑笑，拱拱手，推门进去。
贺九笙此刻也没心情去签押房应付那些山西官儿了，径直出了布政使衙门大门，却刚刚见那位张老慢悠悠从轿子里出来。贺九笙挤出笑：“张老先生，您一向可好！”
尽管上次不欢而散，这位张老先生却也一副笑眯眯的样：“劳烦大人上心了，人老了么，不是这里病就是那里疼。”
寒暄两句，两人告别而去。
贺九笙上了自己的轿子道：“回去！”
许寅奇怪：“大人，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贺九笙掀开帘子，没好气道：“难道还要留在这儿过年吗？”许寅吃了骂，小声道：“大人今天是谁惹她了，这么大的火气？”
等回到驿站，贺九笙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吩咐淮莺去备饭。
许寅小声道：“大人不是晚上要给王大人接风么？”
贺九笙道：“那种场合，你还指望吃饭么？”末了又道：“刚刚对不住，我不该朝你撒气。”
许寅笑：“大人近来怎么这么见外，上次道歉，这次又是对不住？”
贺九笙有些心虚，道：“这不是见外，是必要的礼貌，基本的教养。”
许寅却一副受教状：“是！”弄得贺九笙十分窘迫，挥挥手，打发他下去：“该干嘛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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