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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徐红军并不想来, 乔丽丽本来也没打算来,是乔丽丽的妈妈乔老太太让她来的。
乔丽丽是将门之女, 父亲在解放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惜为人太过耿直不够圆滑,站错了队伍, 在大运动中成了被□□的对象, 后不堪被其辱开枪自尽了,幸而乔将军的部下很有先见之明,一看形势不好, 带着乔老太太和当时才十岁的乔丽丽转移到了偏僻的乡下。
乔丽丽的几个哥哥姐姐当时要么参军,要么正在读书, 虽然多少都受到了牵连, 好在人是安然无恙的。
尽管乔将军早就被政府平了反,乔老太太被照顾, 不但分了宽敞的住房, 乔丽丽还被特招到了军区医院工作, 但乔老太太原本就胆小,痛失丈夫后,好比天榻了一般,幸亏隔壁的老太太带着她信了佛教,精神才算好了一些, 她如今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信奉因果报应, 好人有好报, 坏人也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否则,过不去亡夫这个坎。
当然,那些曾经迫害过乔将军的人,也真的受到了严惩。
乔丽丽刚丢了儿子的时候,乔老太太不吃不喝念了一天一夜的佛经,让她没失望的是,果然还不到两个月,有人千里迢迢把外孙子给送来了。
要不是乔老太太身体不好,活动不便,谁也拦不住她,一定要当面谢谢这位严大姐的。
因为乔老太太觉得,如今这世道虽然不错,好人也不少,但能好到严大姐这种程度的,真的很少见。
虽然崔雪燕等四个和徐枫志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但都很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弟弟,尤其是崔雪梅,对于能见到徐枫志十分的高兴,她忍不住将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拿给他玩儿。
徐枫志虽然才十个月,但很显然对于玩具已经有所喜好了,虽然手里抓着一只黄皮鸭子,但看到崔雪梅将小汽车拿了出来,特别是上了发条后,它居然蹭蹭的跑了起来,小手一抖就将黄皮鸭子扔掉了,小手乱舞,看着小汽车兴奋不已。
徐枫志咧开嘴笑了,小孩子独有的嘎嘎笑声很有感染力,几个大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不但笑,小身子还用着力气,企图挣开母亲的怀抱。
最近他学会爬了,很喜欢在屋子里爬来爬去。
为了方便崔雪梅玩耍,屋子的一角铺着一层席子,上面还铺了干净的褥子,崔雪梅喜欢玩儿积木,有时候自己坐在褥子上能玩好半天。
乔丽丽犹豫了一下,将徐枫志放到了褥子上,崔雪梅立即跟过去,将小汽车递给了他。
徐枫志趴在褥子上,撅着个小屁股,手里拿着小汽车看了半天。
乔丽丽这次来,不但是来探望严大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呢。她喝了一口茶,大概是泡的时间有点长了,又苦又涩,可能用的是最便宜的茶叶末子,这让她笃定,严大姐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严大姐,雪梅也去上学前班了?”
严楼点点头,说道,“是啊,本来学前班收的都是五六岁的孩子,是学校老师好心,觉得雪梅挺机灵的,这才收下的。”
“虽然都上学了,但严大姐既当爸又当妈,四个孩子还是得操不少心啊,尤其是以后越来越大,开销也不小吧?严大姐有没有想过再走一步啊,其实我平时可不爱张罗这事儿,我们医院有个门卫,人家是正式工呢,家里就是东城的,一点拖累也没有,今年三十五岁,年龄也相当,严大姐,你觉得,他这条件怎么样?”
乔丽丽没说的是,这门卫离婚一年多了,离婚原因是和前妻结婚十年了也没孩子,一直以为是女方的原因,谁料到有时候打脸特别快,他前妻再婚三个月就怀上了,如今已经生了个大胖闺女。
这下谁都知道他有毛病了,本来条件就很一般,这下再婚更困难了,否则也不会乔丽丽一说严大姐的情况,他立马就答应见一见了。
这真是神转折,严楼怎么也没想到,乔丽丽也会做这种保媒拉纤的事儿,他为原身在婚姻市场上的行情默默点了个蜡,断然拒绝了,说道,“让乔家妹妹费心了,只是,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结婚了,一个人的日子挺好的!”
严楼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崔雪燕放心了,低下头开始看书。
乔丽丽第一次为人牵线就不顺利,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严大姐丈夫才去世不久,又是意外去世的,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这事儿她的确做的有点莽撞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从进门一直没说什么话的徐红军突然开口了,说道,“丽丽,我下午厂子里加班,马上十一点了,咱们去白叔叔家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白玉田的孙子匆匆跑来了,很显然他跟徐红军夫妻很熟,说道,”徐叔叔,乔阿姨,爷爷请你们过去吃饭呢!“
徐红军和乔丽丽立即起身告辞,徐枫志还不愿意走,撅着小嘴儿表示抗议。
严楼继续去厨房炖排骨了,他不知道的是,等他离开了,崔雪燕和崔雪凤笑声议论开了。
崔雪凤先说道,“这乔阿姨真讨厌!”
崔雪燕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道,“是啊,不过妈妈没答应。”说完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反正我不要有后爸爸,你还记的崔红红吗,她后爸经常骂她!”
崔雪凤点点头,说道,“记得,崔红红有次被撵出来了,我还偷偷给她拿了半个窝头呢!”
崔雪梅听不懂两个姐姐的话,但七岁的崔雪莲听懂了,愤愤的说道,“乔阿姨很讨厌,那个徐叔叔也很凶,刚才他还瞪了我一眼呢,比我们班主任还吓人呐!”
此时严楼从厨房过来了,三姐妹的谈话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地里的菜越长越旺,除了浇水松土也没什么活了,这也不需要天天做,严楼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整套的小学和初中教材,尽管上面的内容他闭着眼也会了,但若是邻居们来串门了,他还是煞有介事的摆出来,白大嫂和李桂花看到他竟然拿着纸笔学习,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严楼十分坦然,他说道,“大闺女上三年级了,数学有些跟不上,人家学校的老师只负责上课,放了学没人辅导,我原本也是小学毕业,只是年数旧了,好多知识都忘了,先自学着,若是我家雪燕有不会的题目,我也能帮助一二!”
白大嫂觉得他是白瞎功夫,忍不住说道,“你家燕燕若有不会的题目,问我们家果果不就行了?’
白果果上四年级了,算是一枚小学霸,不过他傲气的很,崔雪燕也跟他请教过问题,这小子爱损人,她去了两回就不愿意去了。
严楼不可能把真实原因说出来,笑着说道,“果果明年就是五年级了,马上要升初中了,听说镇上的中学一般,但区里的学校分数要求挺高的,果果这时间宝贵,可不敢耽误了!”
白嫂子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她也是打算让果果去区里中学读书的,连住处都找好了,她娘家妹妹嫁到了区上,果果去他姨妈家里住就可以了。
不管邻居们是怎么想的,反正严楼从此后就在家里读书学习了,谁来串门他也不说往外赶,但给你倒了茶之后,或者端出一盘瓜子之后,就不搭理你了,只顾自己埋头看书。
如今包产到户,谁家也不缺一口茶一口吃的,瓜子这种零嘴儿,以前没钱不舍得买,现在都有钱了,偶尔买上一包也不算浪费。
渐渐的来他家串门的人就少了,但他在家看书的事儿,却在全村都传开了。
教崔雪燕的数学的代课老师,就是村委书记白玉田的小儿子,他念书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了,不愿意下地干活儿,也不愿意进工厂当工人,最后没办法,白玉田让他去当了代课老师。
说起来在农村,代课老师是让人十分眼热的工作,正式老师一个月能拿工资四五十块,代课老师也有二十块左右,以前挣工分的年月,一个壮劳力一年到头也挣不了这些钱呐。
甚至有些灾年收成差,生产队余不下钱来,除了分些粮食,一分钱也分不到的时候都有。
但平地起雷,突然就包产到户了,各家各户收入都不错,也不只李桂花一家,白家村百分之八十的人家年收入都超过了千元呢。
这么比下来,代课老师一年二百多的收入就有点不够看了。
白建军并不喜欢教学,但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他真喜欢的是做生意,他爷爷,也就是白玉田的爹,现在已经去世了,在世的时候,白建军最喜欢听爷爷讲早年跟着东家徐秉承天南海北做生意的事儿了。
爷爷说,徐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北京上海都有铺子,还有两间银号。
白建军真正的兴趣是做生意,但是前两年政策管得严,白玉田不允许他进城。
最近这一两年政策松动了,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不说别人,就他同学的朋友郑飞,据说早年就是个街串子,他进城开会也见过一两回,留着长发一门心思写歌呢,就是这样的半吊子,随便在巷子口开了个小商店,生意竟然做的还不错呢。
要是换成他做,至少能让生意更好一倍也不止!
严楼本来就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即使他表现得再正常,肯定也会有很多好奇的眼睛盯着,反正都是让人关注,与其这样,还不如索性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
她开始频频去白书记家串门,说是拜访白书记,白建军婚后和父母住在一起,实际上是拿着课本向白建军请教的。
白建军还真没见过,像严楼这样好学的家长,倒也认认真真的讲解,随着时间的推移,严楼从小学五年级的问题,逐渐的增加难度,等到了初中二年级的水平,白建军就有些搞不定了。
但严楼没有为难他,他转移了请教的对象,这次换成了小学校长白敬业,白敬业早年是师专毕业的,比白建军可有水平多了。
严楼不敢进度太快,问来问去都是初三水平的问题,不过白敬业好为人师,从来也不厌烦,每一次都是很耐心的给他讲解。
严楼为了表示感谢,每次去手里都不空着,或者是一包点心,或者是自己卤的肉,有时候也就是一把炒花生,虽然东西不多,但也算是一点心意。白敬业的老伴挺喜欢她的,次次都回赠他东西,她手很巧,会绣花,自己做的鞋垫啦,小孩子的鞋子,还有精致的毛线手套,都送过她。
后来两家的来往多了起来,即使是不请教学问,严楼偶尔也会去白校长家串门,大概是受白校长的影响,白大娘身上没有一般农妇的毛病,不打听事儿,也不爱搬弄是非,更不会暗中攀比。
白校长家的两个孩子成家立业了,大儿子在钢铁厂,小儿子在机械厂,都是技术工,工作忙,轻易也不回家,白大娘在家里没事儿,她身体不好,分的两亩地包给别人了,在家没啥事儿,也挺喜欢跟严楼聊天的。
父母是孩子的榜样,严楼这么爱学,崔雪燕三姐妹的成绩也都很不错,几乎次次都考双百。
对于严楼学习,白大嫂从不认可,到认可,再到赞同,白果果无意间说的一句话,起了很大的作用。
白果果学习好,但也不代表所有的作业都会做,有一次学校的老师不知都从哪里搞到了一些数学奥赛题目,白果果做得很不顺利,小小的少年十分倔强,一直熬到了深夜。
白大嫂心疼儿子,做了一碗鸡蛋汤给儿子喝,白果果没胃口,烦躁的将卷子推向桌子边。
白大嫂忍不住问道,“什么题把我们果果都难住了,来,给妈妈看看!”这不过是一句随便的话,白大嫂没上过学,早年参加过村里组织的脱盲班,认的字都很有限,更别说这数学题了。
白果果一把将卷子扯回去,说道,“妈你懂什么,你又不是燕燕妈妈!”
虽然儿子说的是实话,白大嫂也表示有点受伤,就这么着,她突然觉得,也许严楼读书真的不是为了出洋相,而真是为了教孩子。
严楼许久不出门,一直到了年底才开始露面,距离他上次来这些代销店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那时候穿秋衣,现在他身上裹得是厚实的棉衣。
这些小老板们看到他高兴得不得了,之前严楼一个月没露面,他们这些人就翘着脖子等,脖子都断了也没等到,当然,严楼不供货了,自然有别人供货,但价格和质量就不能比了。
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他有来了,这可真是意外,也是大好事儿,因此各家要的货都着实不少。
这么着转了一圈,进货明细就记了足有半本子,他原本只是觉得年底了,想赚点小钱过年,没想到金额竟然这么大。
康大娘还是不紧不慢的做着小生意,但是小郑的变化让他有些意外,小郑商店不开了,歌儿也不写了,专门倒腾服装,他看衣服的眼光特别好,从广州拉来的衣服,好多都成了爆款。
郑飞西装革履,打着红领带,外面套了一件呢大衣,这做派俨然是个小老板儿,严楼差点都没认出来。
小郑很得意,说道,“严大姐,我这身儿行头怎么样?’
严楼想说很一般,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些得意的说道,”严大姐,我现在专做服装生意,这个来钱快,开商店和这个简直没法比,您猜猜,我这几个月挣了多少钱了?“
严楼低头看了看名片,喝,头衔还不小,什么大创服装总经理。、
他故意往高处猜,说道,“五十万?” 小郑没想到他这么敢说,笑了笑,说道,”倒没有那么多,挣了两万多啦!“
比起开商店是不少了,不过还不如严楼这一次出货挣得多。
小郑撇了一眼他身上的厚棉衣,说道,“严大姐,要不你跟我干吧,我打算大干一场,连仓库都租好了,这年底啊是旺季,我从广州订的货家里都搁不下了!”
严楼好奇的问道,“是吗,仓库在哪,我也顺便挑两件!”
小郑领着他很快来到仓库,这仓库不远,就在他家附近的废弃工厂里,里面房子不少,大都是闲置着。
严楼忽然觉得,他也可以租上这么两间房子做库房,货也不全从随身超市里拿,现在物资没那么紧张了,有些东西可以直接去厂子里批发,如此正大光明的做生意,岂不是更好?
当然价格也不必太便宜,只比别人低那么一丢丢就好了。
有小郑帮忙,他很快租到了两大间仓库。
废弃的老工厂鲜有人来,就是小郑也忙得看不到影子,这样很好。因为年底,去采购商品也来不及了,严楼这次还是从随身超市出的货,不过这一次因为有了仓库,事情好办多了,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再用了一天的时间,将标签和包装都处理好了,为了防止意外,这些东西都让他一把火给烧了。
然后雇了一个蹬三轮的,挨家挨户的送货,送了五六天才送完了。
这就到了年二十六了。
孩子们早放假了,连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嚷嚷着要进城玩儿,年二十八,严楼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年货,挑出来几样儿,准备送给白书记家一份儿,白校长家一份。
邻里之间也准备两包点心。
去白校长家的时候,还得了一个大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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