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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简直如同人间地狱。
修自从戳破了唐桃的身份之后,就真的开始把她当用人使,买买便当、倒倒茶之类的事情也就算了,居然连布置舞台的后勤人手不够,也叫她去给人打下手。这个学院认识淳子的人本来就不多,后勤自然用她用得心安理得,虽然身份不易暴露,却实在是苦了这副虚弱的小身板。
连续五天,几乎都被当作仅次于男生的劳动力使,什么扛道具、刷墙之类的全部都做。但她又没有欧洲女生那么强健的身板,就算一到宿舍立刻秒睡,几天下来还是感冒了。
白骑士节终于进入了一星期倒计时,琴房和排练室里,充斥着紧张而严肃的气氛。唐桃拖着鼻涕,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修那里报到,谁知方一走进楼道,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侧靠在走廊的座椅上休息。
夏炽!
她的大脑登时清醒了过来。
虽然不敢说对方有意躲着自己,但唐桃确实很久没见他了。最初的恐惧随着时间逐渐淡化,但担心一天比一天增多,就算对方不想见她,唐桃也决定上前搭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走了过去。
“夏……”
刹住的尾音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朱利安本来在小睡,听见声音,面具下的黑瞳中满是蒙眬。
“淳子,你怎么了?”
“哦……没,没事。”
声音立刻没了精神,唐桃的头顶,仿佛有两只无形的耳朵垂了下来。或许是脸上失望太过明显,朱利安无奈地皱了皱眉:“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不是,我把你当成了夏炽而已,你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她无力地摊摊手,“我去找修了,你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
她转过身,还没走几步,手臂忽然被人拽住。朱利安的双眸定定地锁住她,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这才缓缓开口:“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就是有些钢琴方面的事情想请教他。”
刚一出口才发现借口太烂,自己可是亚洲巡回赛的钢琴小天后啊,找一个学歌剧的学生请教什么钢琴?唐桃立刻干笑着抬起头,却意外发现朱利安的嘴角……有一丝笑容?
淡淡的笑意在面具下一闪而过。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唐桃的头顶:“最近降温了,你多穿一点儿,小心着凉。”手掌又立刻从头顶拿开,“去吧,别让搭档久等。”
暖人的温度依旧停留在发丝上,她盯着朱利安的笑容,微微有些出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几声,她这才浑身一震,冲朱利安尴尬地点了点头,小跑了出去。
工厂里,莫明雪正努力战胜喧嚣的背景音,用力冲电话那头喊话。
“什么?你说谁为难你?”
“修!就是那个白骑士节和淳子一组的外国人!他就是个笑面虎,一开始那么绅士,现在本性完全暴露了!”
“什么?你大声点儿我听不清!”
不知所云地吼了半分钟,身后的噪声实在太大,莫明雪抹着一头热汗,无奈地挂断了电话。她本来想抽空询问下唐桃那儿的情况,可是身后木材屑横飞,根本不是能够交流的环境。
昏暗的工厂那头,年轻的技师和柳原淳子正对着一幅设计图比画,商量得热火朝天,而陆长歌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头发被汗水打湿,正全神贯注地锯着车床上的一块木材,和往日的精英形象大相径庭。
莫明雪的双腿在原地不安地交换了一下位置。刚刚还能拿打电话做借口,现在只有自己甩手不干活,就算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她堂堂莫大小姐,是怎么也不会去干锯木头、刷漆之类的粗活的。
她心里天人交战着,时不时往陆长歌那里瞥一眼。他一开始的动作十分生硬,干了几天后熟悉了技巧,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木锯麻利地挥下,“唰”的一声落在他的小拇指边。
莫明雪一惊。谁知陆长歌浑然不觉,依旧专注地拉着锯子。一下,两下……眼看锯齿离手指越来越近……
“喂!停下!”
她终于忍不住上前,猛地把他的手臂拉开,陆长歌抬起头颇不耐烦地看她一眼:“干什么?”
不干活就算了,居然还捣乱?
“没……没什么。”
莫明雪双手抱胸,立刻又退了回去。没想到陆大哥丝毫不吸取教训,眼看锯子又要往自己手上招呼,直看得莫明雪口干舌燥心惊肉跳。
“等一下!”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你的锯子往哪儿锯!”
陆长歌这才有些迷惘地视线下移,一双凤目眯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哦”了一声。莫明雪越看越觉得奇怪,明明是精明能干的一个人,这几天怎么反应那么迟钝?
陆长歌的手上更加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似的。身体的劳作能让他暂时停止思考,不用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可是昨晚父亲的话依旧响在耳边,刺耳如同电锯的声音。
“听说你最近和莫家的女儿在一起?”
忽然接到父亲的电话,陆长歌很吃惊,不过他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她为了帮助自己的朋友,最近一直待在意大利。出于让白骑士节正常举行的目的,我最近确实和她一起行动,不过也是出于学业的考虑,并没有其他……”
“我并不是打电话来责怪你的。”父亲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我并不反对你去接近莫家小姐,早在我们家没落之前,莫家就曾经跟我提过,他们其实很欣赏你,有意要和我们家联姻。但你那时候对这方面毫无兴趣,我也就没有逼你。现在虽然我们家出了事,但这份交情还在,你如今愿意和她相处,我很欣慰。”
陆长歌拿着手机的手一抖,连忙解释:“我帮助她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只是……”
“长歌,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说不愿意继承家业,要去学什么歌剧,我的身体也还算硬朗,也就由着你胡闹。可现在不同了,你打算让我们家族一直没落下去吗?你的肩上有比往日更重的责任,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陆长歌急促地呼吸着。
汗水像雨一样从额顶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恢复了正常,脸色却白得吓人。
“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又一块木头被锯了下来。渗出的热汗落入眼睛里,陆长歌的双眼涩得发红,表情却依旧冰冷。莫明雪走近一步,又近一步,直到脸几乎贴在了对方脸上,这才伸出一只手指,探究地戳向他眼镜的镜片。
手指直接戳上了肉。
神啊,这人是多喜欢眼镜,就算没有镜片的镜框也非要戴脸上吗?莫明雪“呵”了一声:“你的眼镜怎么了?”
“重配要很长时间,现在只能拿这个将就。”
对方的声音干巴巴的。莫明雪渐渐明白了:“那你戴隐形了?”
“没。”
“你近视多少度?”
“……六百。”
他刚一开口,莫明雪劈手就把他的锯子夺过去扔到了一边,六百度的近视,是想把自己的胳膊锯下来吗?陆长歌站在原地没动,虽然看不清莫明雪的表情,也知道对方正在生气。他无所谓地摊摊胳膊:“那你来锯?”
莫明雪用那双本来就魄力十足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个技师碰巧也戴着眼镜。用趾高气扬的语气问对方借了副备用眼镜,她手一甩,直接戳到了陆长歌肚子上:“用这个吧。”
陆长歌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这才戴在脸上。虽然似乎度数不够,但总比没有好很多。他抬头看了莫明雪一眼:“谢了。”
莫明雪猛地回过头去,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板着张脸戴粉红色的眼镜,真的很好笑啊!
唐桃挂掉电话,带着一脑袋问号走进了排练室。
莫明雪到底在干吗,那边居然那么吵,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到。刚一进门,立刻发现有陌生人,一个用发带箍着卷发的女生正替修整理着衣领,神情十分认真,而修小幅度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以测试西装合不合身。
唐桃刚走进去,女生立刻转过头来:“淳子,马上就给你试表演时要穿的衣服。”
“你是?”
她对这个女生毫无印象。修调整了一下领结,也不知道是救场还是嘲讽,漫不经心地说:“她是白骑士节的服装设计师,参赛选手的服装都由她负责。你刚来的那天,她就给你量过尺寸的吧,随便遗忘别人可不好哦,淳子。”
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唐桃习惯性无视他的挑衅,就看见女生从一只箱子里举起一条鲜艳的红色裙子,并不华丽,但异常精致。唐桃在女生的指引下去别的教室换装,再走进来时,就听见修吹了声口哨。
她毕竟还是女孩子,虽然讨厌修,但也有些忐忑对方的反应。谁知设计师的双目瞪成了铜铃,像见鬼一样几步跑了过来,对着她的全身打量了一番,疑惑地皱起眉:“不对啊。”
“怎么了?”
唐桃一惊。
“不对……你现在的感觉,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不一样,这条裙子已经不适合你了。”她颇为苦恼,眉间紧紧皱在一起,“不可能啊,才过了一个月,差别怎么会那么大?”
唐桃紧张起来。由于她的身材和淳子相近,衣服十分合身,脸庞也有七八分相似,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看出两个人的不同。设计师不停地自言自语,却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可见在这件衣服上花了很多心思,让唐桃的罪恶感更重一分。
“可是离节日只有一星期,现在重做已来不及了……”
设计师焦虑地咬着指甲,在原地不停踱步。唐桃心虚地低下头,随后来意大利前的一幕,忽然浮现在脑海。那个去她打工的餐厅的胖子,不是曾经给她设计过一条裙子吗?
“你等一下!”
唐桃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由于自己十分喜欢那张设计图,特地拍了照存在手机里,拿给对方一看,对方沉思了两秒,眼睛立刻亮了。
“很合适,非常合适。简直就像为你定做的一样。”她口中念念有词,眼睛不停地在图纸与唐桃身上切换,“这张图纸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朋友给我设计的,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拿来做演出服。”
“可以。”设计师不假思索地点头,“给我五天时间,能够赶制出来。”
“对不起,麻烦你了。”
唐桃低头道歉,设计师却像着了迷一般,立刻抱起一大堆布料迅速走了出去。唐桃目送她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一转头,发现修正在打电话。
声音很轻,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是脸色越来越差。
修似乎避讳唐桃似的,往教室深处走了些。唐桃才懒得管他的事情,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琢磨着要不要睡一会儿。谁知一分钟后,修就转了过来,握着手机,脸色十分难看。
难看到近似于恐怖的程度。
他带着满身低气压,慢慢走到唐桃身边坐下。唐桃看看他:“怎么了?”
“乐队的键盘手出了车祸。”他猛地把脸埋进掌心,“虽然只是擦伤,但需要静养一星期。”他的拳头捶上沙发:“可恶,偏偏在这时候……明明排练就差一点点了……”
唐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修对白骑士节有多么重视,就连她这个旁观者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帮不了什么忙,她还是好意出声询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修的肩膀忽然颤了颤,随后脸从掌心抬起来,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视线看着她。唐桃连忙后退了一些:“干什么?”
还想让她去学电子琴吗?这她可做不来!
“只有一个办法,但这个方法很对不起你。”
仿佛心里也在挣扎似的,修的目光虽定在她身上,注意力却似乎落在了远方。唐桃拿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就看见修把头抬起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虽然我说过不揭穿你的身份,但为了乐队着想,只能请你原谅我的食言。”他看起来也很不好受似的,别过了目光,“如果你不是淳子的事情被曝光,校方应该就会将白骑士节延期,这或多或少能为我争取一些时间。”
他猛地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真对不起你。”
“喂,你开什么玩笑!”
唐桃跳起来,突如其来的愤怒和恐慌几乎让她站不稳了。她这几天任劳任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换得他的保密吗,现在就因为一场事故,就要把她的秘密卖出去?
想得美!
她立刻伸手去拦修,修一抽袖子,根本没抓住。然而脚步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住,唐桃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没想到周身的空气,霎时间凝重了起来。
一个高挑儿的人影逆光站在门外,拦住了修的去路。
朱利安。
修皱眉:“让开。”
朱利安沉默着,面具下的黑眸里光芒四射。随后轻声开口,明明嗓音依旧柔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力。
“你不能这么做。”
“你听到了?”修倒是惊讶了一下,旋即微皱起眉,“不对,你知道了。”
朱利安如同一柄长剑立在原地,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仿佛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决。唐桃神色复杂地看着朱利安,他果然知道了,或许只是最近,又或许和修一样,早在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一直维护自己。
难道是为了避免偶像淳子被开除?
唐桃苦恼地想着,想不通。
“朱利安,虽然我们不算熟,但看在同学的分儿上,我并不想为难你。”修的眼睛瞥向唐桃,“维护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正作为比赛管理者的你,只要如实向校方汇报就好,并没有护着她的义务吧?”
唐桃紧张地咬着嘴唇,求救般看着朱利安,谁知朱利安全没有唐桃的慌张,异常坚定或者说毫无商量余地地命令:“你不能这么做。”
修的蓝眸一动,猛地用一阵笑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好强硬的口气。”他的嘴角挑起戏谑的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朱利安的脸明显一沉。
唐桃立刻跑到朱利安身边,焦急地说:“朱利安,这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帮我。我会自己和修解决,你就……”
她猛地住了口。因为朱利安弯下了腰。沉默地,僵硬地,甚至是艰难地,他深深地沉下腰,下落的红发遮住了视线。
“拜托你。”
他嘴里吐出几个字。
而修像还不满足似的,看好戏似的抱起了双臂:“只是拜托而已?没法说服我啊。”他的眼睛忽然落在唐桃身上,恶作剧似的说,“淳子,你们日本人,拜托别人的时候都是怎么办来着?是不是有个叫土下座的东西?”
唐桃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尽,一股无法描述的愤怒,不,狂怒,如同烈火般在心口燃烧。她当然知道修在说什么,她当然知道他的用意有多么恶毒,可他怎么敢侮辱朱利安,那个和他毫无瓜葛的、善良温柔的朱利安!
朱利安的脊背颤抖着,那虽然低伏却丝毫不显得卑微的后背,因为愤怒和屈辱而颤抖。这样的场景落在唐桃眼里,几乎要让她被内疚刺穿,然而下个瞬间,她猛地捂住嘴巴,失控地惊叫出声。
朱利安曲起一条腿,缓缓地跪了下去。
就在那个刹那,唐桃的眼眶一热,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把他的胳膊拉向一边。朱利安重心不稳,身体重重地撞在地上,唐桃更是一跤摔了下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咝——
她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朱利安的手套。对方就倒在自己身边,用手撑在她面前,保护她的头不被撞到。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符合会弹钢琴的印象,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在手背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
眼熟的疤痕。
咦?
唐桃眨了眨眼睛。
那道丑陋的伤疤,如同一只虫子般盘踞在白皙的手背上,看起来如此可怕。咦?她狠狠揉了揉眼睛,她不会记错的,这道疤痕,明明属于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她努力想抬起头,可是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脚软得几乎不属于自己。
开什么玩笑?
“你……”
怎么可能。
“你,你……”
她结结巴巴的,眼前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一阵衣料窸窣的声音,对方半跪在她面前,面对着她,她能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带着和自己一样的颤抖。
白色的面具之下,是一双那么悲伤的眼睛。只消一眼,便仿佛望进了她的灵魂。
感受到对方的悲伤,唐桃心中便没出息地一阵刺痛,然而终于认清的现实,却让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这算什么?是什么整人游戏吗?所以这一个月来,她不停地迷惘、错认、困惑、挣扎,在他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在能掌控自己双脚的下一个瞬间,她已经扬起手,重重甩上对方的脸颊。面具“咯噔”一声,擦着额发飞了出去。对方保持着被打的姿势,没有动。
唐桃的手掌火辣辣的,钻心地疼。
“夏炽?”
修艰难地念着这两个字,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朱利安居然是你假扮的?”
去掉了面具的遮挡,那俊美无俦的容貌便再也藏不住。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戴着黑色美瞳的眼睛里,已经无须再掩盖愈来愈亮的火光。
他静静地看着门的方向,嘴唇抽得很紧。
“她跑出去了,你不去追吗?”
不答。修再次由对方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冒犯,他本来就对夏炽没什么好感,而朱利安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现在两个人居然合体了,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不过生气归生气,好奇归好奇,他问:“你为什么要假扮朱利安?他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吧?”
夏炽是lukas教授眼前的红人,这件事整个圣玛利亚学院都知道,冒着被拆穿的危险演一个钢琴系学生,压根毫无意义。夏炽几乎没听他说话,一个眼神扫过来,完全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
修皱眉。
“汉娜对摇滚一直很感兴趣,也曾经有过组乐队的基础,不如你把她给我,我把汉娜给你。”
这时候换搭档?修冷笑起来。如果汉娜肯来自然是最好,但对于夏炽来说,一个星期的时间不可能来得及重新排练,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假冒的淳子。白骑士节对夏炽而言也很重要,他为什么要为那个女孩做到这个地步?
修不可思议地笑了:“她是你什么人,你要维护她到这种地步?”然后恍然大悟,“女朋友?”
夏炽的视线一直朝着门外,听见这三个字,眼神才凝聚起来。他挺拔的身形在教室中显得有些凝重,缓缓合上双目,居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她的样子:饱含震惊与失望,被眼泪湿润的双眼。
指尖如同过电般闪过痛意。
她……
“她不是我的什么人。”他咬牙切齿地说,“不过直到遇见她之后,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活着。”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总结,夏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修惊骇莫名地瞪着眼,这人一脸面瘫,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人的话?
那女生在他心中的地位,明明在女朋友之上呀!
刚一出门,他立刻大喝了一声:“站住!”
对方哪里会听他的,更加跑得飞快,可惜夏炽的那双长腿可不是摆设,还没跑几步,就已经缩短了两个人之间一半的距离。
唐桃回头一看,猛地打了个寒战,对方正阴寒着脸,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迅速朝自己逼近。他凭什么生气,好像自己才是骗人的那个一样!唐桃更是怒火中烧,还没跑几步,手腕就被大力箍住。
随后后背猛地撞在墙上,没来得及喊疼,耳边就激起一阵风。他的手臂横在头顶,另一只手卡在腰的右侧,将她牢牢地控制在令人窒息的小空间里。
他的额发轻轻扫过鼻尖,即使是乌黑的双瞳,也如同地狱烈火般熊熊燃烧。
他急促的呼吸吹在脸上,立刻便让唐桃的心跳漏了一拍。唐桃忽然不合时宜地红了耳朵。
夏炽的心脏在胸膛里狂乱地跳动,看似沉着的双眸,眨也不眨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她哭得很厉害,没过多久眼皮都开始发肿,夏炽蓦然涌起一股内疚,虽然他假扮朱利安事出有因,但对她而言,确实很不公平。
他妥协地叹了口气,视线变得柔和。唐桃这才缓过神来,一看见对方的黑眼睛,立刻心中又涌满了悲愤!
“这个月来我像猴子一样被你耍,你看得很开心是不是?什么钢琴系学生,什么白骑士节负责人,你就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玩弄别人的感觉是不是?”一旦开骂就再也停不下来,骂到重点时更是妙语连珠,唐桃都没注意自己原来掌握了那么多词语,“高傲自负!卑鄙小人!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下流无耻!装温柔,装善解人意,你有本事别装成朱利安,有本事变成他啊!”
听着怀中女生的骂声,他的后颈越来越红,气得手都抖了起来。骂他?居然敢骂他?他和朱利安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她居然看不出来?
“对朱利安百般顺从,对我倒牙尖齿利。”他蓦然冷笑起来,“自己眼拙,居然还怪别人!”
“我眼拙?”唐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眼拙?我从小视力一点五!智商一百五!”
唐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什么了,双手乱挥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去。夏炽本来就很矛盾,明明不能被她揭穿身份,却又气对方认不出自己,偏偏这厮还在这儿骂人,更是额头青筋暴起。就在这时,为了挣脱对方的钳制,唐桃猛地抬起头,用力将额头撞向夏炽。走廊里传出一声巨响,两个人同时被震得满眼金星,立刻分开了。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疼得眼泪直流。然而一看到夏炽痛苦的神情,以及那张俊脸上逐渐浮现出的红色巴掌印,那本来燎原的怒火,一下便熄了个干净。
她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会打夏炽,真的是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
当时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夏炽踉跄着靠向墙壁,扶着膝盖艰难地调整呼吸。冷静,快点儿冷静下来,他来追她,并不是找她吵架的。
他只是生气,为什么她竟认不出他来,为什么比起夏炽,她更加喜欢朱利安。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明明她是他生命中,最接近自己的那一个。
“我并不是故意骗你,我有我的理由。”
夏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解释,却完全跟没说一样。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迅速冷淡下来,短兵相接之后,只余下遍地的硝烟。唐桃的目光闪了闪,因为愤怒而激动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但你并不打算告诉我那个理由,对不对?”
他不接话。唐桃缓缓闭上眼睛,藏住脆弱和失望——她太了解他了,不管她以多么真诚的态度与他沟通,他永远都不愿解释哪怕一句。在他心中,他的所有事情,从来都与他人无关。
一直以为,自己是心门紧闭的那一个。
没想到,两个人的灵魂都固若金汤,两军交战,然后两败俱伤。
唐桃别过脸,抬腿向楼梯走去。
夏炽猛地抬起头:“等……”
“我想静静。”
唐桃声音低哑,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后背用力靠上墙壁,又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夏炽将脸埋在手里,用力地叹气,仿佛这样能够甩开内心的烦恼一样。
房间里没有开灯。明亮的月光从窗台散落,一室柔和的莹白。整洁的桌子上铺着许多纸张,字迹密密麻麻,他三个通宵做出来的设定,才构成了朱利安这个人。父亲是意大利人,母亲是吉卜赛人,红发黑瞳,个性温柔,待人友善,是柳原淳子最大的粉丝,最喜欢的食物是……床头的衣柜里挂着不止一套白西装,抽屉里放着十双手套,他准备万全,以防止任何意外的出现。
谁知最大的意外,却不是人力能够阻止的。
伪装出的身份,伪装出的人格,这就是lukas教授给他的入学考试试题。多么讽刺,他的意大利本名就叫作朱利安,是要让他自己假扮自己,还是自己打败自己?
“如果在这一个月内,你的身份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那么圣玛利亚学院欢迎你的到来。”
lukas教授看出他的疑惑,扬着眉毛笑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学生,你的专业水平非常优秀,只考歌剧已经没有意义了。夏炽,你现在最缺少的不是专业知识,而是体察人心的能力。从别人的角度出发,用别人的眼睛看世界,用别人的心来体会生活,对于理解歌剧是非常重要的。说穿了,歌剧也是演戏的一种,你拥有一副好嗓子,却不是一个好演员。”
lukas教授遗憾的表情依旧历历在目,夏炽猛地举起拳头,一拳狠狠捶在地上。当初就不该答应这样荒唐的要求,天知道那个教授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连忙掏出来看,虽然早知道不可能是她,夏炽心中还是有些许失望,屏幕上十分熟悉的名字,不知为何带着某种不安的气息。
“真夜老师。”
他闭上眼睛。
真夜的语调还和往常一样不温不火,然而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些,也省去了调侃,开口就问:“夏炽,小坏与你联络过吗?”
他缓缓皱起眉:“没有,出什么事了?”
“都是我的错。”电话那头充满悔恨,“小坏知道了茱莉亚去世的消息,从那之后就一直不接电话,学园的保安全部出动也没能找到他。夏炽,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夏炽头痛地吸了口气。他那个比谁都扭曲却又比谁都懦弱的弟弟啊,他宁愿他再把那本歌剧书烧毁一千遍,也好过他知道这件事情。
“电话能打通,但是没人接是吗?”
“对!”
“交给我吧。找到之后,我再跟您联络。”
话音方落,立刻挂断了电话。他迅速从手机里翻出夏姜的号码,存了七八年,却连一次都没有打过。不过他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对方会选择忽略。
“嘟……嘟……”
七声之后,话筒中传来“咔嚓”一声。
“夏姜。”他凝神听着电话那头,“是我。”
对方动了动,衣料沙沙摩擦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夏炽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说话。”
漫长的沉默。电话那头轻轻抽了口气,这才传出小如蚊蚋的声音:“哥哥……”
“你在哪儿?”他问。
又不回答了。夏炽背靠在墙上,望着窗外那轮明亮得残酷的月亮,嘴角温柔地勾了起来:“我记得老家那栋楼已经没人住了,你待在那里,吃什么?”
夏姜的双腿在床上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往窗口看。他难道是在什么地方监视着他吗,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泡面。”
他轻轻说。
“我这里的月亮很圆,你那里呢?”
夏姜睁大眼睛看向窗外,神情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他这里还是凌晨呢,天蒙蒙地亮了起来,可是房间里还是黑压压的,他不敢动,好像黑暗里会冒出来什么怪物一样。
“哥哥。”他喃喃地问,“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要做,回家,然后好好睡一觉。”他垂下眼帘,“父亲和真夜老师都很担心你。”
夏姜的头埋在刘海下,良久之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这个月底我会回来。”
“嗯。”
“现在就给真夜老师回电话。”
“嗯……”
电话缓缓从脸颊滑下。在听不见他声音的那个瞬间,夏姜猛地打了个冷战,颤抖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为什么哥哥听起来一点儿都不难过,他正站在妈妈去世的土地上不是吗?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伤心,她离开这个家这么早,明明连她的脸都不记得了不是吗?
他什么都做不了吗?
他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吗?
夏姜并没有哭。
也并没有立刻联系真夜老师。
他就坐在童年睡过的床上,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地平线,发了半天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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