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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朋友道:“都是各大高校的毛头小子,不怕死,你别说,这些孩子脑子里还真有东西,那图纸画的,够专业。”
随即,对方像想起什么似的:“这第一,说起来跟你还有点渊源,你认识。”
“我认识?”萧骏回头。
“大名叫沈斯航,耳熟吧。”
萧骏立刻从程聪手里抢下望远镜,比赛结束,一身赛车服的小伙子笑的灿烂,捧着头盔,正跟看台上的观众挥手。
那一副面孔,太像了。
萧骏意味深长,凝视那道身影长久不动。
朋友笑着出坏主意:“那俩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南边那个不操心,你守着家里随便怎么收拾,北边这个,就没想过动一动?”
萧骏不动声色:“怎么动?”
对方挠挠头,装作很不在意:“我手底下这个修理铺,工人给他干过几次活,那孩子特单纯,沈斯亮也特看重。”
“他不常回家,过几天他在这儿还有场接力赛,神不知鬼不觉动点手脚,不死也得弄残废。”
萧骏这人虽然阴,但是从来没想过要人命,一时不言语了。
“再说吧。”
“再说什么!”对方不依不饶:“都说男人三条腿,缺一不可,你这一条已经不灵光了,让他们遭点罪怎么了?而且你放心,这事儿一点风险都没有,常玩车的,改动的地方也多,出了事儿就那两秒,没人追究去刨根问底。”
萧骏看了一眼旁边的程聪,低低道:“改天再说,我是来带着弟弟办事儿的。”
程聪那时候虽然听不明白,但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
那时候他爸爸的酒厂被萧骏压制的厉害,每个月光抽成就要拿走不少,程聪虽然表面臣服这个哥哥,但是也留了一手。
那天他去萧骏房间,卧室的门虚掩,里头有男人小声交谈。
程聪蹑手蹑脚靠近,听了一会儿。
“这是十万,事儿成以后再给十万,让他们干完就走,别多墨迹。”
“行行行,记住了。”
“你等会儿,我说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程聪一身冷汗,默默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调成了录音。
“记住了,下手要轻,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松了刹车,差不多就行。”
“嗯,走吧。”
“但是我可不能跟你保证啊,要是真开起来,谁也不能说是什么后果。”
“你们记住我的话就行了,至于什么后果,那得看命。”
“走了。”
程聪闻声警觉,快步离开,躲在走廊边缘,待门里人出来,程聪出来,整理整理衣服笑着迎上去:“堂哥……”
萧骏看到他时不觉有他,皱眉道:“快点,拖拖拉拉的。”
萧骏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远远出乎了意料,当晚消息传出来,给他办事儿的人风风火火进了他酒店房间,交谈很久。
“也算是意外,那几个人动手有轻重,谁也不知道他这么晚就跑出去了……”
萧骏死死咬牙:“人是死是活?”
“不知道,救护车当时就给拉走了,车都摔的不像样了,肯定……”
“行了,让那两个人赶紧躲起来,我今天晚上就走,把嘴都闭严实了。”
“知道知道。”
程聪躲在门口,吓得浑身发抖。
第二天萧骏来敲他房间门,半天,程聪才揉着眼睛从里面出来:“堂哥?”
萧骏似乎有话想说,想了想,又道:“没睡醒吧?叫你下楼吃个饭,一会儿收拾收拾,下午回家。”
程聪茫然:“这么快?不是说再留几天吗?”
“公司给员工在国外联系了一个培训,我得跟过去看看,机会难得。”
程聪点点头,很信服他:“行,那我现在收拾收拾就起床。”
俩人紧赶慢赶回了南京,萧骏连给程聪送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转眼就出了国,再回来,都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去国外镀了层金,状态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身洋范儿,皮夹克,短靴,白衬衫里系着紫色围巾,还蓄了胡子。
萧骏是萧家的长子,回家理应召集家里这些同辈的弟弟妹妹一起吃顿饭,还给每个人带了礼物,程聪收到块劳力士,相比那些包啊,皮鞋啊,算是最贵重的。
席间萧骏叫程聪出来,两个人聊天:“聪聪,马上毕业了,有什么想法吗?”
萧骏是堂哥,又比自己长几岁,但是程聪总是打心眼儿里对他不亲,更多的是敬畏。萧骏这些年做房地产,投资了两块富人区的地皮,赚了很多钱,现在家里酒厂不景气,需要资金周转,一切仰仗着他,程聪什么都得顺着,听着他的。
这孩子之所以讨人喜欢,就胜在一个会看眼色:“没什么想法,堂哥要是对我有安排,我就听你的。”
萧骏拍他的肩膀:“我能对你有什么安排,你是我亲弟弟,哥盼着你好都来不及呢。”
这一笑,笑的程聪心里直发毛。
“我回来听说二婶有个哥哥,想去北京做生意?”
程聪点头:“啊,我舅舅,家里有意把生意往那边发展发展,想让他去看看市场。”
萧骏嗯了一声,提点他:“这是个机会,你跟着你舅舅可以去北京看看,那边开个精品酒庄,或者在酒店里买个楼层,当行政酒廊,别总窝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像我似的。”
“而且……”萧骏顿了顿,意味深长:“堂哥在那边有个同学,混的还行,你去跟他接触接触,对你没坏处,另一个,也能帮着点我。但是就一点,到了那边儿,别说认识我,也别提家里。”
见程聪犹豫,萧骏出言提醒:“聪聪,我好了,咱家好了,对谁都没坏处。”
萧骏这话说的看似兄长对弟弟的关心和教导,实际上心里憋着什么坏,程聪清楚个七七八八。
晚上回了家,他躺在床上想了一夜,没事儿就抬起手看那块表。第二天一早,就把这事儿跟自己爹妈说了,酒厂看似是程聪父亲在掌管,可实际大权都在母亲手里,母亲一听,沉吟,问,聪聪,你想去吗?
程聪说,想。但是我想去,不是为了萧骏。
程聪妈妈就笑了,那就去吧,在北京多交些朋友,自己学些本事,将来就再也不用听别人的了。
程聪说完这些,哭的像个孩子:“哥,我这些年没办法,我也是后来到北京才知道,他当年让人搞的就是你亲弟弟,可我不能说啊,我说了,他倒了,我就成家里的罪人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跪在饭馆儿,哭成这样,挺引人注目的。
沈斯亮坐在桌首,不为所动:“大男人,站起来说话,跪着算怎么回事儿。”
程聪摇头,反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哥,我后悔了,跟在你们身边这三年,才算是真明白什么叫兄弟感情,我以前干的那些混蛋事儿……”想起自己曾经跟萧骏卖出去的消息,程聪心里不是滋味儿,又给自己招呼了一巴掌。
“萧骏这些年一直攥着我们家的把柄,我不听话,我爸妈在南边就不好混,你说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我真不想让他们逢年过节回去看人家的脸色。”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至少今天说了,我心里就过去了。”
有人说,小伙子,你真当你斯亮哥不知道你的来路呐?
从你在我们跟前儿出现的第二回,早把你身份查了个底儿掉!
这些年你跟萧骏卖了多少消息,说了多少我们这里的事儿,谁心里都有数,我们不说,是想等着你说。你说出去的,都是我们让你知道的。
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年轻孩子,本该和小航一样尽情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儿的,奈何被家里牵制,做个奸细。
沈斯亮走过来,蹲下:“程聪,你不说,我不怪你。”
“说到底,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是我跟你哥之间的恩怨。”沈斯亮站起来:“回去吧。”
程聪痛苦拽住沈斯亮:“哥——”
“我说!”
沈斯亮站住,程聪把脸埋进手里:“你能不能放他一马,好歹……他也是我……”
他真不想成家里的罪人啊!!!!
“我放他。”沈斯亮克制自己,一字一句:“谁放过我。”
程聪到底还是交出了那段录音,之前被小航室友指认的两个修车坦白供认,萧骏坐实了恶意伤人的罪名。
去南京抓人的时候,萧骏听到风声,正要逃跑。
这些年他心虚,躲着沈斯亮,怕的就是这一刻。两人在警局门口碰上,萧骏认命,时隔几年,同学相见,一个带着手铐,一个眼睛通红。
“这么多年,欠你句对不起。”萧骏晃了晃带着铐子的手,笑的满不在乎:“这回是真踏实了。”
沈斯亮的手紧紧攥着,好像下一刻那记重拳就要挥开。
萧骏颓废地笑,凑近他:“是不是特恨我?”他感慨道,“斯亮啊,不瞒你说,当初,我是真没想杀你弟弟,只能说他命不好。”
忽然一声闷响。
沈斯亮重拳落下,粗重怒骂,萧骏被骤然力袭掀翻在地,
情况已然不可控制。
所有人冲上去企图拉开两人。
“斯亮!!!”
萧骏嘴唇翻开,满脸是血,依然不羁笑着:“你打吧——打吧——”
那一声声笑啊,夹杂着狂妄,还有末路悲凉。
萧骏在里头供认不讳,南京的老父亲听说以后,突发脑出血,昏迷不醒。一时萧家败落,旁支亲戚作鸟兽散,避之不及。
沈斯亮配合调查,做完相关笔录之后,对方问他:“你们家属还有其他要求吗?”
沈斯亮说:“没有。”
“赔偿呢?”
沈斯亮笑了笑:“赔多少钱人也回不来啊。”
他从做笔录的地方出来,程聪在外面等:“哥……”
“我在这儿开的那个酒庄有了起色,买了个房子,我爸妈把家里的生意停了,我想把他们接过来养老,你说,我生意能做起来吗?”
沈斯亮说:“能。”
程聪问:“那你还拿我当你弟弟吗?”
说完,男孩还自嘲:“亲哥都不拿我当弟弟,别说你了。”
沈斯亮背对着他:“好好照顾爹妈。”
“等我回来,跟你喝酒。”
小航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似乎很多事情也都告一段落。
很快就是沈斯亮要走的日子,临行之前的那天,他去了一趟西郊后山,葬着小航的地方。
天已经冷了,寒风刺骨,他穿着棉大衣,戴了副皮手套,缓慢在小航的墓碑前清理落叶。
不知上一次是谁来过,墓前还放着一束白菊花,用黑色丝带温柔束着,已然枯萎。
山上的落叶,寒风一起,打着旋的飞。
墓碑上年轻男孩剃着干净的头发,笑容纯净,穿着白衬衫,眉眼和沈斯亮相似,又不太相似,唯独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沈斯亮看着墓碑低说:“小航,别恨哥。”
“哥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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