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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男孩依旧笑着,沈斯亮轻轻拂着碑文,上面刻着男孩的出生年月,沈斯亮闭上眼:“也别恨你霍皙姐。”
她对你,对我,对一切人,都付出了太多。
“我要走了,可能这一走,得很长时间不能来看你。”沈斯亮叹气:“你好好的。”
他抬手拍了拍墓碑,像是以前安慰年幼孩子的大哥哥。
从墓地出来,沈斯亮去了半山腰的禅院,宁小诚在山下等,等了好久,才见他从山上下来。
小诚问:“又去找那老住持了?”
沈斯亮靠在车前,用手拢着火点了一根烟,叹气:“以前不信这个,来这儿,是为了静心。现在才发现,哪是什么静心啊,是你心里没谱,总想给自己找个精神依托,说白了,是个安慰,是你怂。”
小诚说:“那现在呢?”
“老住持圆寂了,一个月前走的,留下个大徒弟,上了两炷香。”
小诚:“求了什么?”
沈斯亮抽了会儿烟,望着前方山顶淡淡白色烟火,钟声一敲,林中的飞鸟骤然群起离开。
他说:“之前来这儿,求仕途,求圆满,求顺遂,求你已经得到可依然没被满足的东西。”
“现在来这儿。”
沈斯亮随手把烟头按灭在车前,那是一个很平静的表情。
“只求她平安。”
求霍皙,永远平安。
“小诚,我真的,欠她太多了。”
直到现在,沈斯亮才忽然明白,两个人之间最难的,就是隔着一个死了的人,死的人不会说话,让你心里永远也得不到释怀,可是你不知道,从他生命消失,坦然阖眼的那一刻起,就该释怀了。
所谓得不偿失,是不该为了一个人,狠心再失去另一个爱你的人。
那才真的叫,得不偿失。
沈斯亮猛然顿悟小航在临走前,隔着重症监护室那扇玻璃,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是告诉自己的哥哥,别难为自己,也别做遗憾事。
可是这世上,偏偏憾事太多。
沈斯亮走了,走的那天好多人去送,站在人头熙攘的火车站,他提着行李,在站台跟他们招手。
“走吧,别送了。”
小诚他们追上去:“今年过年能回来吗?”
“不知道,要看安排。”
“回不来也行,踏踏实实的干活儿,家里老爹那边放心,我们帮你照应着。”
沈斯亮又说:“回去吧。”他朝身后的小姑娘招招手,陶蓓蓓蹭过去,沈斯亮笑着摸摸她的头,一点不费劲:“打小儿斯亮哥就看你骨骼清奇,是个搞运动的好苗子。”
陶蓓蓓有点低落:“你真走了?”
“走了。”沈斯亮从车窗中弯下腰,够着的蓓蓓耳朵,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陶蓓蓓听完,乖顺点头。
火车鸣笛,列车员最后检票关门,沈斯亮说,甭送了,真走了。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道,要不,你再等等?
沈斯亮摇头,不等了。我能等,别人等不了。
他目光很坚定,没有左顾右盼,始终定定的望着这一群人,他咧出个笑容,痞气,真诚,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土特产啊。
火车咣当咣当开始加速。
那个笑容在视线中越老越远。
有人站在人群中,自言自语。
其实斯亮走了,对他来说,是好事儿。
这么些年,他从来就没为自己活过。
斯亮是个朴素的人,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图的,要的,不过是身边这些人都高兴,过的都好,至于他自己,被放在了最末尾,以前年轻的时候,他顾的是小航,是他爸,后来立业了,顾的是工作,是霍皙,是咱们。
这样的人,心里装的满,想的也多,现在走了,无牵无挂,让他自在,也是个解脱。
一行人注视着火车慢慢开走,想着他们以前那些岁月,心里不无感伤。
似乎沈斯亮走了,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大家的也还生活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更加安静了。
这天霍皙起的很早,天凉了,偏偏她最怕冷,才二十度的天气就已经穿上了薄薄的毛衣,头发一丝不苟的吊起来绑在脑后,利索的牛仔裤和短靴。
清晨的阳光打斜照在树林里,清冷寂寥。
她今天起这么早,是为了去潭柘寺一趟。当初回来的时候,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如今要走,有始有终,算个念想。
早上山下的大批游人还没到,寺庙里很静,偶有几个香客,也都沉默各做各的。
霍皙气喘吁吁登上台阶,弯腰缓了一会儿。
最近这两年的身体状态是越来越不好了,哪有爬几层台阶就能累成这样的?她半蹲着平复呼吸,然后走入大殿。
金色佛像矗立在眼前,威严慈祥,霍皙仰头看着,听晨钟敲响,然后默默跪在明黄色的蒲团上。
合十许愿。
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可是,总得找个依托不是?
年轻身量纤弱的女孩跪在佛像前,虔诚许愿。
菩萨啊菩萨,我就要走了,临走之前,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霍皙开始仔仔细细回想自己一路长大,遇见的这些人,这些事。
她说菩萨,我爸爸身体不好,我在他身边尽孝的时候不多,他刚做完手术,希望他可以顺利度过这个冬天,身体健健康康的。
我有几个朋友,一个叫陶蓓蓓,一个叫武杨。他们两个从小是青梅竹马,蓓蓓非常喜欢武杨,可是小姑娘面皮薄啊,很多心思不能说出来,爱的非常辛苦。武杨平常执行任务,很危险,拜托您保佑他逢凶化吉,可以早点和蓓蓓在一起,让两人美满幸福。
另一个朋友叫宁小诚,小诚哥对我很好,是个非常绅士的男人,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特别渴望安定,他刚刚娶了媳妇,希望能祝愿他婚姻长久,早点抱个可爱的宝宝吧。
哦,对了。
霍皙想起来,嘴里絮絮叨叨,菩萨您别嫌我啰嗦。
我还有个哥哥,叫许善宇。他人不坏,就是小时候被亲情伤害过,神经粗没脑子,可内心非常善良,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喜欢他的英文老师很多年,一直没成功。
您让他开开窍吧,早点明白人家想要什么,让两个人终成眷属。
嗯这回真没了。
霍皙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良久不动。
最后。
最后最后。
我有个爱人,他叫沈斯亮。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就行啦。
霍皙睁开眼,站起来,迎面对上一双慈眉善目的面孔,老和尚正在打坐,手里拿着念珠,正笑着看她。
听你在这儿絮絮叨叨说半天了,姑娘,你求的这些,可没求自己呐。
霍皙说,我没什么可求的呀。
老和尚摇头,你说的那些,事儿太杂,菩萨可不一定都能记住,霍皙说,但是都听到了。
你知道有些事情,求了,也是看造化。老和尚依旧笑意盈盈,不求自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的命运。一个对自己清醒的人,往往才能有大造化。
霍皙垂眼,虔诚不答。
山下有大批香客赶在八点之前来临,人声渐渐多了起来,霍皙双手合十,朝老和尚鞠躬,谢谢您。
女孩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老和尚阖眼打坐。
走吧走吧,尘世是非,躲不开人间风月,人间风月,躲不开情深意长。孩子啊,路还远着,你且走着,一个连生死都已经超脱的人,怎么还会有恐惧。
晚间,许怀勐在书房休息,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霍皙正在厨房里忙着。
许怀勐愣了愣:“你做饭?”
霍皙端着汤,烫的呲牙咧嘴,许怀勐赶紧接过来:“这是有事儿要跟我说?”老头儿瞅瞅那一桌子的菜,又惊讶:“都是你弄的?”
霍皙给许怀勐拉开椅子,像个听话又懂事的女儿:“您先坐。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好吃不好吃这都是闺女给自己做的第一顿饭啊!许怀勐拿起筷子,这个尝尝,那个尝尝,淡了咸了,就是不舍得放下。
“挺好。”
“爸,我跟您说件事儿。”霍皙用围裙擦了擦手:“我之前一直工作的杂志社要改革重组了,今年年末是最后一期期刊,当初带我的老师给我发邮件,想让我参加,干了三年,挺有感情的,最后一期,我就答应了。”
许怀勐愣了愣:“那……还要走?走多长时间?你工作怎么办?”
霍皙怕他心里着急,宽慰他:“报社的工作我辞了,报了个语言班,今年的课程修的差不多了,考了专四的证明,所以有假期。”
霍皙知道许怀勐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学业对他来说是个遗憾。
许怀勐虽说心里欣慰,但也有隐忧:“什么时候回来?去的地方危险不危险?”
霍皙说:“三个月左右,去拍西部地貌,主要在西宁和甘肃,如果顺利。”她迟疑了一下:“我陪您回来过年。”
回来过年。
这四个字说服了许怀勐。
他叹气,筷子拿起来又放下:“我是真不想你去。一个女孩子,总去闯荡,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她说她想去,他又能怎么办?
“去了以后,别像过去似的,跟家里常保持联系。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前一阵儿我在院里让人家教会我怎么用手机了,你们玩的那啥信,啥微博的,我都会,什么时候走,我让大宇送你。”
霍皙鼻子发酸,强忍着:“后天就走,机票都订好了。”
“爸,我走了以后,你照顾好自己。我不孝顺,这几年你身体最不好的时候没在身边……”
“别说啦别说啦。”许怀勐无奈又心疼的拍拍女儿的头:“你想去,就去。”
“以后回来了,好好孝敬我。”
霍皙眼里含泪点头:“您一定,照顾好自己。”
许怀勐听她这话心里不是滋味,百般不舍。
霍皙收拾好行李,去机场的时候陶蓓蓓她们来送,同行的还有许善宇,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带来了那个传说中的外语教员。
她朝霍皙腼腆的笑,霍皙开心,直白喊了人家一声:“嫂子!”
许善宇也高兴:“还没过门呢,以后有你喊的时候。”
霍皙:“先叫着,拿个入场劵。”
机场闸口,霍皙和众人一一告别。陶蓓蓓眼睛红红的:“霍皙姐,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一定。”
武杨说:“西边海拔高,冷,我集训的时候那边都去过,一定别发烧得肺炎,到时候麻烦了。”
“知道。”
宁小诚说:“去了常常给我们发个微信,拍着什么了,也告诉我们。”
蒋晓鲁说:“我和小诚等你回来,和斯亮一起参加我们的婚礼。”
霍皙说:“好。”
最后是许善宇。
他张开怀抱抱了抱霍皙,霍皙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低沉妥协的声音。
“这么多年也没叫过你,今天喊你一声。”
“妹妹唉。”
“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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