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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后来(2)

作品: 南北往事 |作者:长宇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1-21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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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伙子望向带队主官:“咱……用不用去帮帮忙?”

主官双手一背,也松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身上也带着任务,不是太要紧,走吧。”

沈斯亮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大家重新整理行装,进入站台,准备检票登车。

人群渐渐散了。

女人慢慢在大家的搀扶下站起来,因为骤然昏厥,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你可吓死我们了。”

“没事儿。”霍皙被杜大姐扶着站起来:“估计是在车里闷太长时间,早上没吃饭,有点缺氧。”

出门在外,这种小病小灾大家都遇上过,以前在高原,因为高反说倒就倒下的也有,见霍皙反应不迟缓,状态也还行,谁也没真放在心上。

沈斯亮站在队伍后,是最后一个收尾的。

快到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往人群中望了一眼。

那道身影正在拎一只箱子,背对着他,看不到脸,柔软的绒线帽子,长长的黑色羽绒服。他看了几秒,想转身出去。

有人在站台里喊:“斯亮!走了!”

手中那张火车票被捏的死死的,检票员正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自己。沈斯亮回神,不再任何犹豫,大步迈进站台。

多年来在部队养成的素质,听到命令,下意识服从。

火车全速朝着兰州前进,铁道线上去往不同目的地的列车进站,出站,载着不同方向的旅客,那种感觉忽然变得很微妙。

有多微妙。一个大男人,第一次出门远行的时候,心里有了牵挂。

沈斯亮出门这几个月,偶尔会在时间允许的时候,往家里打个电话。小诚说,霍皙走了,你走之后的没几天就走了,那天我们好多人都去送她。

沈斯亮在这头夹着电话问:“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小诚说,说了,还说要回来陪她家老爷子过年呢,可是,我们总感觉她这一去,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沈斯亮良久沉默。

小诚又说,别惦记,蓓蓓搞了个微信群,隔几天就让她群里发个位置,我们也都能看到,挺好的。要不,我给你发两张照片?

沈斯亮低低的应,不用了,破手机,信号不好,发了也收不着。

小诚笑一笑,也对,你今年回来吗?我和晓鲁婚礼定在三月,你得记着给我随份子啊,武杨和蓓蓓也厮混到一块儿了,弄不好,你得准备两份。

沈斯亮和他不痛不痒的开着玩笑,聊到最后,小诚严肃下来,低问,斯亮,你现在还想等二朵儿吗。

听筒是长达十几秒的静音。

沈斯亮声音沙哑,说,我不知道。

他等,是永无止境,两败俱伤。他不等,是爱而不得,最难将息。

小诚哎,其实俩人之间这点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也不是这辈子就跟谁死磕了,多深的感情都能放下。

有时候我就想啊,霍皙铁了心不跟我,等我回去了,干脆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个家算了。我俩不死不活扯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一个先把这条线剪断不是?

可我就是惦记她。

每天一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全是她那张笑脸。

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跟自己分手了呢?

因为小航,如果真因为小航,她当初就不会回来,可如果不是因为小航,沈斯亮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越想越烦,隔着几千公里,掐了这通电话,沈斯亮坐在小山坡上狠心下决定,干脆不管不闻不问,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丈夫,要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从兰州一路北上,最后出境到俄罗斯。

整整三天四夜。这次比武不单单是他们这支队伍,各个军区各个特战分队都选拔了很多人才,各方汇集到一起,足有近千人之多,于此同时,还有很多外国对手来角逐项目,战况非常激烈,除了个人素质外,更是检验一个国家威严和装备力量的时候。

沈斯亮来到这头以后,意外碰上了以前一起在处里工作的同事,正好是上回跟沈斯亮一块体检隔壁翻译办的大刘,俩人搭班子,老同事干起活儿来得心应手,负责协调场地,满足战士诉求,跟着裁判组进行公平观察,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偶尔吃午饭的时候,才能找了机会勉强聊上几句。

这天有个项目比赛,有我方参赛战士遭到不公平待遇,其中一名选手在途中被对手恶意设置障碍,摔断了脚踝,小组队员誓死不放弃队员,三人互相搀扶跑到终点,裁判结果却给了迟到犯规,不予成绩。三个年轻战士委屈,语言不通,又不敢申诉。沈斯亮看见,觉出不对,上前询问情况。

听完以后,他让随队医生处理受伤士兵的脚踝,转身就戴上帽子去了裁判组。

他找到负责项目的总裁判长,对方也是个霸道的,抓住比赛规则不放,那是跟来的中国士兵第一次见到沈斯亮严肃面孔。他倾听的时候紧抿着唇,微低头,讲话的时候就又抬起头来,持跨立站姿。英俊挺拔。

他俄语讲的又快又清晰,据理力争,毫不退让,坚持要看比赛监控录像。

对于这种交涉,其实是很难掌握分寸,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双方关系,将事态扩大。

高大健壮的白人裁判在和沈斯亮对视十几秒以后,终于妥协,说了句OK。

雪山山脚下搭建的临时帐篷,沈斯亮掀开门帘钻进去,一脑袋的雪瞬间化为水珠,他低头扬了扬,跟屋里的正在吃饭的同行打了声招呼,坐在大刘旁边。

大刘正把大列巴面包撕成小块,泡在加了奶油的红咖喱里:“怎么样,事儿处理了吗?”

沈斯亮脱下靴子,往外磕了磕雪:“处理了,重新排名,取消他们的比赛成绩。”

大刘跟他比了个大拇指,呼噜呼噜低头喝汤:“你胆儿也忒大,这事儿费力不讨好。”

“那也不能让战士在外国地盘挨欺负,岁数都不大,遇事不敢说,这时候不出头,心里窝囊,以后他们干什么都不硬气。”沈斯亮重新把鞋带系好,端起饭盒,也皱了皱眉。

唉,出门在外,这一口,他也真吃够了。

大刘苦笑:“前几天野炊比武,估计是把余粮吃的差不多了,就这个,凑合弄吧。”

沈斯亮闷头吃饭:“快结束了,再有几天就分批把人都拉回去了。”

大刘说:“怎么着?跟我们一起回京吗?别说,你走了以后,大家伙还真挺想你。”

沈斯亮也叹气:“还得半年多吧。”

“回家看看也不兴?”

“不回去了,看了,待不了几个小时,还得走,再说了,我得把这帮孩子怎么带来的怎么都带回去。”

大刘咂咂嘴,从他饭盒里捞出一根香肠来:“行吧,随你。”

这孙子就是认真,干什么事儿都认真,在北京认真,离开了北京也认真,那股认真劲儿,让人心里直嫉妒。

以前在处里是这样,离开了,也是这样。

在莫斯科留了四天,又转战西伯利亚,等一切赛程结束的时候,归国前夜,正好元旦前夕。

飞机落到北京机场的时候,有庆功慰问的首长来接,刘卫江也在其中,看见沈斯亮很高兴:“怎么样,回不回家看一眼,表现不错,我跟那边说个情,让你陪老爹过完这个元旦再归队。”

沈斯亮摇摇头,很干脆:“别,我这人就怕煽情,回头去了,我可就真不走了。”

他站在机场停机坪给刘卫江敬礼,又笑着上了飞机。

一行人回来,马不停蹄开始赶往原来的驻地。

这次来的三个年轻人表现不错,一点没给老部队丢脸,回来的时候在一个中转县城,有车来接他们。

轰隆隆的越野车来了两辆,连长和指导员一起来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连司机也高兴:“咱领导说了,说你们一回来就给你们庆功,食堂包了好几百个饺子,就等着下锅了。”

边防的兵苦,能有机会出去争光,实属不易。

“沈参谋,这一趟累坏了吧?”

“不累。”沈斯亮笑一笑,知道人家想问什么:“回头我写材料,一起给他们请功,竞争激烈,个个都是好样的。”

“辛苦辛苦。”连长憨厚:“这些孩子不容易,你们出去这段时间,我们在家里是天天盯着电视,心里着急啊。”

“我听团部说,好像北京那边来了电话,您这次是有好消息了。”

沈斯亮心里明白,大刘回了北京,势必要把这一趟汇报给刘卫江,刘卫江是一个骨子里特别惜才的人,沈斯亮学的专业并非在基层,擅长的也不是这些,让他出来这一趟,一是这次国际比武确实需要人,二是为了让他有个锻炼。

现在比武结束,眼下处里案子一个压着一个,也是正缺人的时候,刘卫江肯定动了把他要回去的心思。

沈斯亮心里琢磨,这事儿最快也得年后才能提,他也暂时没有走的意思,只浅笑不答。

车子一路往县城深处驶去。

前头开路的车里时不时响起男孩嘹亮的歌声,所有人都在车里放松精神,想打个盹的时候,忽然一下急刹。

后排连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司机从窗外探头看情况:“好像……好像有人拦车。”

“闹事儿?”

一帮人乌拉拉下车,只见两三个人站在路中央,灰头土脸,正在朝他们疯狂大喊:“救人呐——”

“快点帮忙救人呐——”

沈斯亮往左手边看了一眼,只见一辆二十几人的小中巴倒翻在沟里,现场碎玻璃和撞碎的保险杠遍地都是,有非常浓烈的刺鼻气味。

车祸。

很严重的车祸。

呼救的人见下来这么多军人,像找到了救星,急忙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往市里开的中巴,路上油箱漏了,司机说车有点飘,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车全下去了。”

沈斯亮解开上衣领扣,问:“车上有多少人?现在什么情况?”

“二十多个吧,里头有几个人,好像是一个单位出来玩儿的,剩下的都是周边居民,往兰州去的,还有个三岁孩子,跟她奶奶一起压在后座,腿卡在里头出不来了。”

“同志,求求你们快救人吧,冰天雪地的,油箱万一着了,人真扛不住。”

闻言,几个年轻的兵立刻打立正:“连长!”

黝黑刚毅的男人很果断,毫不犹豫:“快,救人!”

沈斯亮看了一眼路边站着的这几个,随手从车里的背囊扯出个医用包,大步追上去:“联系消防队,打电话,给市里最近的医院打电话。”

车是整个倒翻过去的,想要问里头的情况,只能趴在地面,探头进去看,很多人多想借着碎掉的窗户往外爬,行李被甩出来,遍地杂物。

宋连长见他过来,满头大汗:“里头一共十二个,能跑出来的都出来了,要是推车,剧烈震荡,里头保不齐有伤的严重的,会造成二次伤害。”

事故救援他们不是行家,可是论野外自救和保命,没人比他们更在行。

沈斯亮外套敞着,掐腰冷静几秒:“一个一个往外拉。实在困难的,留人在这儿,等救护车。”

首要救的,就是年纪大的老人和小孩,这两类人没自我保护措施,身体素质也照年轻人差,沈斯亮帮着往外背人,背到第三个的时候,隐隐觉得左肩膀酸疼,有点吃不上力。

有路过的车,碰上好心人,也一起过来帮忙。

现场十分混乱。

被救出来的抱着人哭,没出来在车里声嘶力竭地喊,痛的哎呦。

沈斯亮走到最后排的车窗,探头进去问话:“段儿,还有伤的重的吗?”

“没了!”

这时被救出来的一个男人忽然冲过来激动抓着沈斯亮:“有!有!怎么没有?里头有我们一个同事,跟那骨折的老太太一起坐在后排的!!!她救出来了,我们那个呢?”

沈斯亮累的满头大汗,大冷的天,硬是脱的只剩了一件半袖。

他试图探进半个身子,找到那个身影:“段儿,老人家身后还有伤员吗?”

“真没了!”

清点人数,偏偏就少了那一个。

有人不容乐观地摇摇头:“肯定是侧翻的时候从车里甩出去了,一瞬间的事儿,今天夜里有暴雪,得赶紧找。”

沈斯亮环顾周围,四周都是很高的地势,如果甩出去一个人,应该很容易被发现,思忖几秒,他果断回到窗边,这回他没去侧窗,而是直接找东西暴击击碎了后风挡。

碎玻璃四散。

冷风呼呼的刮。

他看见一只女人的手臂:“找着了。”

然后沈斯亮跨在后排破破烂烂的座椅上,用力去抓那只手,试图把人拽出来。

那只手被他攥在掌心里,了无生气,甚至不知道回握。

拽了几下,他明显体力不支,有人说:“你去休息,我来。”

沈斯亮不听,甩开不知道谁想来拉他的手,瞬间愤怒:“走——”他钻进去,有人在窗外狂喊:“出来!危险!”

沈斯亮不管不顾,开始用手疯狂去砸卡住他发力的椅背,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

有所松动。

人被完好的从车厢左侧提溜出来。

胳膊腿都在,就是那一张脸,苍白,浑身都冒着冷气。

沈斯亮牢牢把人抱进怀里。

浑身发抖,极尽劫后余生的恐惧。

车祸就发生在那一瞬间,短短几秒,快到让人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前已经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上一秒他们还高兴的谈论返程以后关于杂志的封面和排版,下一秒头重重撞在车厢上,整个人以一种非常不美观的姿势仰在地上,胸腔像被什么重物重击,原本坐在霍皙右手边的老人倒在她身上,痛的哀天呼地,她想挣扎,试图把自己从座椅下弄出来,可只要动一动,老太太就嚷的更厉害。

她撑着坐起来,看见老太太两条腿压在自己身上,奄奄一息,霍皙又重重躺回去,耳边充斥的都是混乱的呼救声,孩子的哭声,剧烈的撞击声,还有同事大声确认自己是否安全的声音。

霍皙吃力应了两声,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冷空气混着泄漏的汽油灌进鼻腔。

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临近市区最近的一个公立医院,病房内安置了四五张床位,墙皮因为长年失修剥落出深色的水泥,屋里很冷,只有两个电暖风烘着。

霍皙罩着氧气,混沌醒来,身上盖的除了浓浓消毒水味儿的棉被以外,还覆了一件军绿色棉大衣,棉大衣的毛领正好把她的脖子围住,裹的严严实实。

护士正在给旁边的伤员拔针,闻声转过头来:“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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