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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可不可以一生只爱一个人

作品: 世界微尘里 |作者:木浮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1-13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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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曾鲤一个人走进咖啡馆,推门就见那四个人在吧台前摆了一桌麻将,而顾客则是一位也没有。

马依依一见曾鲤就哀号:“鱼儿啊,他们俩打牌抬轿子,太过分了,专赢我的钱!”

宁峰笑了笑,不知怎么解释。

伍颖说:“愿赌服输啊,谁抬轿子了!不想打就闪开,让曾鲤上。”

“没门!”马依依指着潘思宇说,“好了,小鱼来了,你可以走了!潘思宇你会打牌吗?你专门来给我添堵的吧!”

潘思宇委屈地朝曾鲤看了一眼。

曾鲤急忙打圆场,“我歇口气,喝点水,你先替我打几盘。”

伍颖一边抓牌一边问曾鲤:“你刚才干吗呢?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大半夜的去哪儿了?你用的谁的电话啊?”

“朋友的。”曾鲤拿了个玻璃杯接了半杯水,喝了一口。

语毕,她不禁透过玻璃朝外面看了一眼。室内比外面街上亮,玻璃上有倒影,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挨着马依依坐下来,看他们打了两盘。

过了会儿,居然进来一位客人,是个年轻男性,他看到吧台前摆的这桌麻将,不自在地问道:“还可以用餐吗?”

曾鲤立刻笑脸迎过去说:“对不起,只有酒水饮料了。”

年轻人“哦”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曾鲤送了对方几步,无意间又朝刚才下车的方向望去,突然发现艾景初的车居然还停在原地。

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都这么久了,他怎么了?车坏了?

她想推门出去看看情况,却听马依依喊她:“小鱼过来,快点替我看看我该打哪张留哪张,我要晕了!”

她只得又坐了回去,看了看说:“打三条。”

等她帮马依依把手里的牌理清,就听见路上有人急促地按着车喇叭,她闻声回头,看到艾景初那辆黑色的SUV随之驶走了。

夜里,她们三个人一起睡在二楼,并排着躺在同一张床上聊天。

“刚才你自己打车来的吗?还是谁送你来的?那么依依不舍。”伍颖说。

“没有啊。”

“明明就不对劲。”伍颖说,“还有,你用谁的手机打给我的?”

“都说了是个朋友。”

“谁啊?”马依依追问。

曾鲤支支吾吾。

“你居然有我们俩都不认识的朋友?奇了怪了。”伍颖说。

“你看她那样就知道不对劲了。你手机呢?”马依依后一句问的是伍颖。

“干吗?”伍颖递给她。

“她一点也不配合,那我们拨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说着就去翻伍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曾鲤尖叫了一声,去抢手机,可是她势单力薄,抢不过她们俩。

先是伍颖跟个八爪鱼似的抱住曾鲤,而后马依依顺势骑在曾鲤身上,将她压了个结实,随后拿着手机居高临下地对曾鲤说:“小样儿!反了你了!看你这样就知道有猫腻。”

“你要打赶紧的,我这里坚持不了多久了。”伍颖说。

“马依依,你敢!”曾鲤喊。

“别吵啊,”马依依得意扬扬地说,“不然我打过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在玩‘3P’呢,多破坏你的形象。”

曾鲤欲哭无泪。

结果马依依摆弄了一会儿说:“伍颖,你这手机怎么翻通话记录呢。”

“……”伍颖无语了。

“别打了,这么晚了。我主动交代行不行?”曾鲤无奈地说。

“这还差不多。”马依依旗开得胜地笑了。

接下来,曾鲤将这段时间和艾景初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马依依下结论:“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手板心煎鱼给你吃。”

“怎么可能?”曾鲤诧异。

“旁观者清啊,小鱼。”伍颖说。

“他当时肯定想占你便宜,听我的,绝对是要耍流氓。”马依依又说,“你当时就该一巴掌给他拍过去,再哭着叫着让他负责。然后我们就可以威胁他,叫他到我们店来做活招牌。但凡消费满一百就可以亲一下,满两百亲两下,当日可以累积,上不封顶。我们就等着数钱了。哎哟——”

伍颖狠拧了下马依依的胳膊,中断了她的春秋大梦,“你不如开家牙科诊所,叫他来坐诊比较来钱。”

曾鲤笑了笑。

伍颖突然问:“你喜欢他吗?”

曾鲤蒙了,又是那句话:“怎么可能?”

“既然你当他是路人甲,刚才他的车摆在那儿没动,你瞎操心什么?”

“我……我……”曾鲤连说了两个“我”,词穷了。

当天半夜,曾鲤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久没睡这张床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一点也睡不着。她怕影响身旁的马依依睡觉,轻轻地翻了个身,却听见沙发上躺着的伍颖小声地叫她。

“曾鲤。”

“嗯?”

“你一直没睡着?”

“对啊。”曾鲤问。

“我也是。”

“你和宁峰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不错,挺讨人喜欢的。”伍颖答。

“那就好。”曾鲤笑了。

“你呢?”伍颖反问她。

“我怎么?”

“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挺不公平的,对艾景初。如果他真的喜欢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他会怎么想?”伍颖说。

曾鲤没有答话。

伍颖又说:“你知道他是谁,知道他和于易的关系,而他却不知道你是谁。你接近他,难道不是因为于易?”因为当时两个人的同病相怜,伍颖是最清楚曾鲤与于易前前后后关系的人。

“我没有。”

“别说没有,依依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吗?他和于易很像是不是?”

“不像。”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长相。你在东山,他帮你,就跟在老家于易帮你一样。你遇见难堪,总是他来救你。哪点跟于易不一样了?你在他身上找于易的影子,还想从他那儿得到于易的消息。如果他不是于易的同学,也不是替于易打电话给你的人,马依依去不了东山的那天晚上你会求他帮忙?你当时连我都没告诉。你会上他的车?你会跑下山给他送东西?你这辈子不和于易有关系,就活不出来吗?你能有点骨气吗?”

说到最后,伍颖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生气,直接把马依依吵醒了。

马依依拉开灯,眯了眯眼睛,看到坐在沙发上气势汹汹的伍颖,再看看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曾鲤,“你俩大半夜的干吗呢?”

“没看见在吵架吗?”伍颖气不打一处来。

“咱们多少年没吵架了,吵什么呢?说来听听。”马依依兴致盎然地问。

伍颖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时,马依依才第一次知道艾景初和于易的关系。

她听明白后,第一时间捞起枕头朝伍颖砸过去,站在床上指着伍颖的鼻子道:“我说伍颖,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在这儿装圣母了呢?于易是你亲哥啊,还是艾景初是你亲哥?以前不是说好了不提于易那个贱男人吗?对那个谁公平不公平,关我们什么事?谁让他认识谁不好,偏偏认识于易!谁让他给谁看牙不好,偏偏给小鱼看牙?谁让他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小鱼!气死活该。咱们小鱼喜欢怎么着就怎么着。于易那么万恶不赦,咱们收拾不了他,收拾收拾他同学都不行吗?”

马依依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自己和伍颖都忍不住笑了。

曾鲤也微微一哂,“你俩唱双簧呢,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的。”

过了会儿,曾鲤的笑淡下去,喃喃说:“其实我有两次都想告诉艾景初的,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那个时候我多幼稚可笑,更何况他还看过那封信,如果他忘了还好,如果他还记得,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想说就不说吧,你有什么义务要告诉他。”马依依说。

“而且他不会喜欢我的,你们放心吧。大概他只是觉得我比较可怜,所以才每次都帮我。”曾鲤又躺到枕头上,“刚才我不是在向宁峰打听事情吗?那是因为艾景初在找一个兔唇的孩子。仅仅是他在街上遇见的人,他都会尽力地去帮对方。他好像就是这样,外表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其实骨子里善良得要命。”

如果不是他的善良,也许她后来就不会和于易有那么多的交集。

但是如果不是他的善良,对初恋求之不得的那种美好感也许会永远存在于她的心里。

那么她是应该感激他,还是不感激他?

曾鲤苦笑了一下。

“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开心的吧。”伍颖说,“马依依,你今天晚上输了多少钱?”

“我呸——你就专寻别人的不开心来哄自己开心吧。”马依依唾弃道。

三个人聊着聊着,终于一起睡着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于易亏欠了她什么。

只不过她一直沉溺在那段时光里,对过去念念不忘,而闺蜜们太爱她,便索性将于易打入了地狱。

星期三的下午,曾鲤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口腔医院。

那次分手后,她和艾景初只通过一次关于寻找那个孩子的电话,说完公事,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便收了线。

因为这段时间好些同事出去学习进修,排班排不过来,她没法请假,好不容易才提前走掉。她来得太晚了,都没来得及去挂号便匆匆上楼了。

护士接过复诊卡时说:“怎么这么晚?你去外面等下,艾教授他们在隔壁开会,我问问他们还看不看,一会儿再叫你。”

她道过谢,走到门口,却遇见艾景初迎面而来。

曾鲤有些意外,倒是那个护士先开口问道:“艾教授,这儿又来了个病人,还看吗?”

“看吧。但是要等等。”

“不好意思,来晚了。”曾鲤解释。

艾景初仅仅点了下头,再无别的言语。

其实曾鲤还有别的话要说,她不知道是要先跟周纹沟通,还是必须直接通过艾景初。

她这一迟疑,被护士看到了。护士又说:“这位患者,你先到外面候诊室等着吧,都说了要等一下,到时候再叫你,不要守在这儿,艾教授还要和学生先开会。”

曾鲤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低着头走了出去。

她到了电梯处的候诊室,选了个椅子坐下来。这时,陆陆续续有其他老师和学生乘电梯下楼,还有一些和她一样姗姗来迟的病人。她看了下时间,其实才四点多,只不过他们中午不休息,所以下班要比其他地方早一些。

对着电梯,她突然惊觉,自己坐的居然又是这里。椅子的摆放和位置都是一模一样,让人不由产生错觉。唯一不同的是上回是九楼,这里是四楼。

那天晚上,他蹲在她身前,究竟是想吻她,还是替她看牙套,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过了半个小时,周纹出来叫她。

周纹和她边走边说:“你穿这裙子真好看,哪儿买的啊?你明明比我大吧,怎么老是看起来比我嫩。难怪我们那个谁……对你……”周纹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对曾鲤挑了挑眉。

曾鲤没有理会她的戏弄,走了几步后她拽了周纹一下,让她停了下来,问道:“周纹,我想换个大夫,不知道行不行?”

“你不喜欢我吗?”

“不是。”

周纹有些委屈,“我是艾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了,虽然他有时有些烦我,但是我做事挺认真的,就是喜欢逗你玩,我……”

曾鲤知道她误解了,急忙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可不可以不在艾老师这里正牙,换个别的老师什么的。”

周纹这下更吃惊了,瞪起眼睛,“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分手了?”

曾鲤问:“你别问了。你就跟我说可不可以?”

周纹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真的要换?”

“嗯。”伍颖那一夜的话对她触动很大。她确实太自私了。无论他喜不喜欢她,她都不该这般带着其他目的而亲近他。

“也不是不可以了,你不就是从刘教授那里转过来的吗?不过其他老师一般不太喜欢中途收病人,而且你又说不出什么理直气壮的原因。”

曾鲤犯难了。

周纹又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有点缺德。”

“嗯?”

周纹四处张望了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对曾鲤说:“你去院办投诉艾老师,就说有你没他,有他没你,然后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周纹不禁自责:“瞧我这主意出的,都‘大义灭师’了。”

曾鲤可不敢采纳这馊主意。

“没事儿,有些医生一年不知道被投诉多少回呢。最多就扣一点艾老师的奖金啦,或者再罚他一个年终考核不称职,或者告他肢体骚扰病患,叫他暂停工作好了。”周纹故意煽风点火。

两人正在这儿嘀咕,护士走出来喊:“周纹!你叫的病人呢?艾教授等你老半天了,不下班了?”

周纹和曾鲤两个人这才应声回去。

周纹又说:“你真要转走,还是得先跟艾老师说。我刚才逗你玩的,半途换医生对你的治疗也不好。”

等她俩走进去,看到艾景初早坐在治疗床边等着了。

曾鲤和周纹两个人对了对眼神,各就各位。

艾景初戴上橡胶手套,将口镜伸到她嘴里来来回回看了看,跟周纹吩咐了几句后,去了别的学生那里。

周纹总觉得老板哪根筋不对,可是自己边干活边细细一想,好像又是正常的。他哪天不是这样惜字如金的。

曾鲤的复诊很简单,矫治器的小钉没有掉,只需要调整下位置,加粗几根钢丝便可。

她做完了又请艾景初来检查。

这一遍,艾景初检查得挺仔细,还叫周纹跟着他到电脑桌前翻阅了曾鲤的电子病历,两个人协商了下。

稍后,周纹回来汇报说:“你可能会再拔两颗牙。”

“啊?”

“艾老师让我来给你解释。”周纹一边说,一边将双手做了一个咬合的形状,“上牙往里收的时候,下牙抵住它了,没有空隙,所以要把下牙拔掉两颗,把它往内整合,给上牙挪出位置,明白了吗?”曾鲤点头。

周纹自我感觉很良好,深入浅出,浅显易懂,她快得老板真传了。随后,她忍不住在肚子里嘀咕。果然是有问题,老板居然派她来说,虽说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但是曾鲤能归纳为一般情况下的病人吗?一个要换医生,一个跟欠了他二百块钱似的,都不对劲,果然是分手了?

“今天要拔吗?”

“还没有到那一步,艾老师说再观察下。”

“哦。”曾鲤松了口气。

“你真的要换医生?”周纹偷偷地问,“算了吧,我看艾老师把你后来的新方案都定好了,万一换个医生,人家不同意这主意,会耽误你治疗时间的。”

这时,有个师妹叫周纹替她调黏合剂。

周纹说:“我去下就来。”

曾鲤独自躺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自在便站了起来,看到附近的艾景初。艾景初正坐在另一台治疗床前,开着磨牙齿的那个机械臂在指导一个学生打磨手中的金属颊面管。

他戴着护目镜,很专注。

曾鲤移开视线,坐了回去,不再看他。

不到片刻,周纹回来将复诊卡填好交给她。

临走前,曾鲤迟疑着问:“周纹,你可不可以替我跟艾老师说?”

“换医生的事?”

“嗯。”

“你绝对在害我。”周纹小声地哀号了一下,“不过,你一定要想好了。如果是其他教授,他们不一定会接收你,万一只能换成普通的主治医师什么的,也不退你差价,你好亏。”

待曾鲤走了之后,周纹瞥了眼艾景初。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曾鲤一眼,也没有和她说一个字。

周纹不禁叹气。也不知道曾鲤怎么惹到老板那副骄傲的自尊了。

曾鲤从医院出来去了地铁站,中途接到马依依的电话。

马依依在电话里将潘思宇这两天的恶行抱怨了一遍,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之后问:“你今天过来吗?”

曾鲤抬头看了看地铁屏幕上的时间说:“好啊。”

于是她又从地铁站里出来,瞅着天气也不错,便准备从A大校园里穿过去,直接走到咖啡馆。

而艾景初也刚刚从医院出来,正开着车在校园里。

本来他坐诊的当天是没有课的,无奈这周有个老师因为外出开会,于是和他换了两节课,这样一来,他这晚就有课了。他没时间再回家,就准备在学校里随便吃点就去上课。

他走的线路和曾鲤一样,所以刚进校门就看到了她。

曾鲤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没有扎,就这样素面朝天地走在校园里,跟普通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只是她有些瘦,个子也不低,所以背影很好辨认。

艾景初见她独自走在树下的人行道上,晃晃悠悠地,他没有就此停车任她渐行渐远,也没有踩油门一闪而过,只是静静地、缓缓地,开着车保持着距离,跟着她。

过了荷花池又过了图书馆,后来在食堂门口她遇到一个学生摆的旧书摊,停了下来。

她撩起裙子,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挑了小半会儿,翻出两本漫画书,付了钱又继续往前走。

艾景初一直跟着她到了咖啡馆那条街,远远看到那个招牌,才狠踩了脚油门从她旁边迅速开过。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打听那唇裂儿童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

在网站活动的照片里,曾鲤找到了那个大孩子的身影。曾鲤对他有些印象,因为建课外图书室那天,孩子站在第一排跟领导们敬少先队队礼,结果因为太紧张,手举反了,胳膊跟旁边的同学撞在一起,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而宁峰打电话去问,学校却告诉他们,孩子跟着父母去城里上学了。而具体父母在哪儿,有什么联系方式却说不上来,最后只给了一个孩子大伯的号码。

可是曾鲤拨了很多次,总是关机。

转眼便是一个月,星期二的上午曾鲤接到周纹的电话。

“曾鲤吗?”周纹说。

“明天有你的复诊,但是取消了,艾老师去别的地方开会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哦。”

“你的时间就依次往后挪一个星期。下周三来,行吧?”

“好。”

“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有好多电话要打。”周纹说。

“谢谢。”曾鲤说。

“哎,对了,你要换医生的事情我还没有跟艾老师提,你干脆自己说吧,要是你觉得来医院当着面说难为情,就打电话啦。”

“谢谢。”

曾鲤收了线,摸了摸右脸颊。她之前跟马依依连续吃了三天火锅,牙齿就开始疼,如今大牙的牙龈肿得老高。而牙套里有一颗是专门圈在大牙上面的颊面管,箍着更难受,就跟孙悟空头上箍了个小一号的紧箍圈似的。

她本来以为明天可以看看,哪知现在又要拖一个星期了。

晚上她疼得难受,自己去药店胡乱买了些药来吃。

周末,伍颖过生日,吵着要去东山洗温泉。

“都快夏天了,你还要洗温泉,是不是要我们洗得脱层皮啊?”马依依说。

“我不管,我妈也要去,你们去不去?不去拉倒。”

“你妈也要出现啊?”

“当然了,她说她买单。”

“哎哟,你母上殿下要去,咱们当然要陪同了。”一听可以白吃白喝,马依依立刻露出了狗腿相。

于是周六那天,伍颖一家外加马依依和曾鲤就一起上山了。

初夏的东山和冬季完全不同,凉风习习,夏虫长鸣,比城里的温度要低很多。住在东山酒店里,吃过晚饭,曾鲤的牙又开始疼,自己带的药再怎么吃也不见效了,她便去酒店的医务室。

伍颖正泡在室外的温泉池子里惬意不已,问她:“能找得到吗?要不要陪你去?”

“不用。”曾鲤说。

绕过小花园,有栋两层的小楼,一楼便是医务室。医务室的灯开着,从她站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那扇门和那张治疗床。

曾鲤没有继续挪动脚步,而是停了下来。

那天晚上,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忍着自己身上的病痛,救死扶伤。

她从不敢让自己在夜深孤单的时候想起艾景初这个人,哪怕有一点点念想都不行。

他太美好了。

就像于易当初给她的感觉。

曾鲤在小花园里的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仰头望着夜幕上的星星。

她不敢靠近他,可是又贪恋着他的一切。

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贪恋他,曾鲤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很恐惧。

对他的最初好感是怎么开始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第一次听见是在那个越洋电话里,而五年后在图书馆他对她说“幸好喷的不是脸”。

中间隔了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她,她却一直没忘。

她毕业的那一年陪伍颖去做烤瓷牙,在口腔医院一楼的医生介绍里看到了他的名字。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艾景初”是这样的三个字。

上面写着他的职称,他毕业的学校,以及他的照片。

那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这好像是一个童话。他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而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

后来,窦窦来店里打工。她旁敲侧击地从这个医学院的学生那里得到了艾景初的踪迹。

于是有一次,她装成医学院本科的学生,偷偷去听他的课。

她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细细聆听着他的每一个字。

他的声音几乎没变,只是比以前更加沉稳了些。

当时的她就想,就这样吧,让这个童话一直活在心里。

可是机缘巧合,艾景初居然成了她的医生。在周纹和护士都提到“艾老师”这个称呼的时候,她没有联想到他,直到她看到墙上挂着的坐诊医生的名牌。

那一瞬间,她有过迟疑,有过退却,也有过想转身逃走,但是当他站在她面前亲口问她年龄和姓名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她。

他不认识她。

可是,她却认识他那么多年。

如果没有这些,那个傍晚在东山山脚,她会拽着他,求他帮助自己吗?对于这个问题,她思考过很久,也许是不会。

以前她的手指哪怕疼得彻夜睡不着,自己熬了半个多月,也不曾跟任何人求助过。

如果她没有上他的车,那么后来的一切一切都不会有了。他的车不会抛锚,不会步行送她上山,他不会睡在东山酒店里,不会看日出时遇见她,更不会有那些流言蜚语,李主任也不会硬要她去请他吃饭,后来便不会撞坏他的车。

以至于她都不清楚自己这么依恋他,是因为于易,还是只是因为他是艾景初。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仰头太久,脖子有些酸,最后干脆屈膝面朝星空躺在了椅子上。行政楼的一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从下往上数了数那栋楼的房间,可惜自己方向感不太好,找不出艾景初住过的那间套房的阳台。

有人从这里走过,狐疑地看了看姿势不雅的曾鲤。曾鲤急忙起身整理下头发和衣衫,去医务室跟医生说了说,拿了些止痛消炎药。

回去找伍颖的路上,曾鲤接到宁峰的好消息。他说他打通那个孩子大伯的电话了,他大伯说弟弟和弟媳带着孩子就在A市打工。而且宁峰还问到了他们在本市的住址。

曾鲤连声道谢,有些欣慰地收线。她想到了艾景初,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曾鲤按开手机的通讯录,看到排在最上头的那三个字,迟疑着按了拨打,按出去之后又有些后悔,想要匆忙掐掉,却发现已经通了。

“喂——”艾景初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我是曾鲤。”她说,“你去外地了?没打扰你吧?”

“嗯。”

“我有事情跟你说。”曾鲤说。

“周纹跟我说了,你要换医生。”他平静地接过她的话。

“啊?什么时候说的?”周纹不是没说吗?还叫她给他打电话。

他并未回答她,只是淡淡劝告:“中途换医生不怎么好,既耽误你的治疗时间,也有损治疗效果。如果是因为对我的治疗方案不满意,我们可以沟通一下。如果你是觉得我的医术和医德欠缺……”

“不是的!”曾鲤急忙否定。

她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说,而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处的地方安静极了,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而她的这边,有夏虫在夜间畅快的欢叫声,还有远处露天温泉的大池子里,泡夜场的人们的嘻哈大笑声。

曾鲤想起上回她说自己怕冷场,艾景初却不屑,“想说的时候就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说”,他这样劝诫她。

所以,现在他大概已经心里不高兴,而不想和她说话了吧?

正当曾鲤以为会由自己来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却听见艾景初的嗓音再次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畔。

他说:“曾鲤,你心还在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曾鲤茫然了,“什么?”

她没懂什么意思。

但是,他没有重复,没有解释,没有追问,只是又静了一下,然后掐断了电话。

第二天刚从东山下来,就接到继父的电话。

“小鲤啊?”继父说。

“叔叔。”

“你妈妈今天去乡下买了只鸡,炖了锅汤,你晚上过来吃饭啊。”

“好啊。”

晚饭时间,到了小区外面,曾鲤去买了些水果才进去,继父看见她急忙迎进门,“你妈在厨房里做饭。我去叫她。”

“不用了,不用了。”

“你俩最近吵架了?”继父问。

“没有……”

“那天晚上她从你那儿回来后很生气,我问她,她又不说。这一个多月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像往常往你那儿送,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继父以前在单位就是专门做下属思想政治工作的,劝人功夫一等一。“儿女跟父母哪有隔夜仇。你看,今天她托人从农村买了鸡回来说炖汤,我想加海带进去,她非说你喜欢吃纯的,除了盐什么也不放那种,然后就叫我打电话给你,我叫她自己打,她还跟我怄气。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火气一上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火气一消转眼对人又好得跟活菩萨似的。”

曾鲤被这个比喻逗得不禁一笑。

她瞥了一眼关着的厨房门,随之便看到了过道里挂着的妈妈和继父几年前的结婚照。

妈妈和第二任丈夫邓刚离婚后,不到半年嫁给了现在的继父。继父在A城省委上班,多年前因为性格不合而和原配妻子离了婚,后来女儿去了国外念书,一个人清闲下来便经人介绍撮合后,再婚了。

如果说对母亲带给她的第一任继父,曾鲤是先本能地排斥,然后才用心接纳的话,对第二任继父,她几乎麻木了。

只是每次回老家,妈妈总要叫她开着继父的车,在县城里兜来兜去,然后听别人奉承道:“德芳嫁得一个比一个好,步步高升啊,下一次怕要嫁个总统哟!”

谁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曾鲤羞愧得要死,而曾妈妈却无所谓,“吃不着葡萄当然要说葡萄酸了。”

曾鲤记得曾妈妈告诉她自己要和邓刚离婚那天,曾鲤哭着说:“妈妈,你不爱邓叔叔了吗?你和他结婚之前,你不是告诉我是因为你爱他,觉得他比爸爸好,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大人的事,小孩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作为继女多么痛苦,多么挣扎,最终才让自己接纳了邓刚,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却说她不爱他了,要离婚。

过了一年,曾妈妈又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二次再婚。

领证的头一天晚上,曾鲤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曾妈妈喜洋洋地搭配着第二天要穿的衣物,嘴里还哼着歌。

她问:“你们酒席请了多少人?”

曾妈妈好心情地答:“没多少,就四五桌。”

“有必要吗?”

“有啊,老彭说应该请些朋友热闹热闹,只要我高兴。”老彭便是明天的新郎官。

曾妈妈又说:“我以前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就是把自己铺盖卷抱到他家里去,就算凑合了。哪有你们现在年轻人幸福,还有穿婚纱、旅行、收红包这些。当时在厂里,我年龄还没到,领导硬是不给我们签字,还亏了你奶奶去闹腾了下,说计划生育要搞,晚婚晚育也要搞,是不是等着老曾家断子绝孙厂领导才甘心。”

这事,曾鲤以前听其他人说过。

当时外婆反对得要死,一来曾妈妈年龄小,二来曾妈妈那个时候漂亮得跟一朵花似的,多少小伙子跟在屁股后面追,其中还有厂长的小儿子。结果她单单看中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你爱过我爸爸吗?”曾鲤突然问。

曾妈妈突然有点烦这话,“爱过,不爱怎么有了你。”

“是啊,你也爱过邓刚。”

“你懂什么!”曾妈妈发了火。

“你现在又爱彭叔叔。你怎么有这么多爱。一个接一个的。”

“曾鲤!”曾妈妈将手里的梳子朝曾鲤扔了过去,砸在她的胸前,落到了地上。

“我几十岁的人了,要你来教育我?你不就是为了邓刚吗?他才养了你几年,你再数数我养了你几年?你以为你就真成她女儿了?是,我一会儿爱这个,一会儿爱那个,可是我赵德芳这辈子没偷过男人,没搞过外遇!我敢爱敢恨,我行得端坐得正!你爸那么对我,我也要从一而终?邓刚那德行跟我越来越过不下去,我也要死抱着他不放?”

“可是……”曾鲤落下泪来。

“别给我可是可是的,你要是有本事,别和我一样!”

“我绝对不会跟你一样,我这辈子爱一个人,就永远不变。”曾鲤抹了抹眼泪说。

曾妈妈冷笑了一下,“好啊,走着瞧。”

那天晚上,曾鲤独自在脑子里几近偏执地重复着那个誓言,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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