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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文学织梦(从维熙文集?)(48)

作品: 从维熙文集 |作者:从维熙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6-29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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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酒情深——《酒魂西行》再版后记]

酒是有情物。人是有情物。两情燃烧,生活便在你体内孕生出文学艺术之花。

笔者从青年时代开始笔耕,至今已然是八旬老翁。在我接触的友人中,几乎没看见过一个酒不沾唇的文人。何以如此,实因文人中的绝大多数,属于性情中人,自然就与酒结下了人生缘分,继而成了生活与灵感的黏合剂,酒后行文如天马行空,使你欲停笔而不能。

古人留下李白“斗酒诗百篇”以及“酒后水中捞月死”之传说,虽属浪漫的神话,但酒是艺术的催生剂,则是许多文人的共识。当然,中国的酒事华章,绝非文人的专利,自古以来酒事故事上自帝王将相和宫中宠妃,下至众多商贾和庶民百姓,都留下与酒事结缘的佳话。比如:中国远古造酒之鼻祖,并非什么官宦中的能人,竟是为治水而忘我奔波的大禹的女儿仪狄。因其父为治水曾“三过家门而不入”,致使仪狄为其父亲做的饭菜,不得不倒入屋旁的树洞之中——久而久之,树洞中便发出异香,后来发酵而成为酒之浆液。这是一个普通妇女谱写出来的中华古老的酒事之源。

之后,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酒酿演绎出无数的豪迈华章:如后代戏剧中的“青梅煮酒论英雄”“贵妃醉酒”等,都是一曲曲绮丽的历史酒歌。唐代诗人曾留下如是的酒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由此可见美酒与战争中的金戈铁马,是连为一体的双婴,足以使人为之震撼。这是美酒阳刚铁血的一面。与烽烟战火相对冲的另一面,美酒的个性能使人柔情似水,纤嫩如丝。其中最为典型的酒事故事,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酒中挚爱。这对才情男女,一块开起一个酒馆,闲下来时两个人有时对饮赋诗,有时在窗外琴台上抚琴吟唱。这都是美酒之魂的奇伟魅力,让才男秀女享受静美人生。还有一个以酒为魂的经典人物,那就是辞官后的陶渊明,他走进桃花源后,竟然将自己为官时的帽上纱翅,当作自酿白酒后滤酒的器皿,优哉游哉地享受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人生。

笔者虽也贪杯,但无缘与上述铁血柔情故事链接——因为从1957年反右沦为人间之囚后,二十年间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尽管如此,酒浆仍然是我的强生之剂,记得在山西劳改煤矿挖煤的日子里,为了驱赶阴冷和潮湿,我喝过最低档的“白薯干酒”,它给我的冰雪人生增加了热能。正因如此,当1979年我平反回归北京文坛后,文友林斤澜、刘绍棠、邓友梅、刘心武陪同我去山西访故,被山西杏花村汾酒老总邀请到其酒厅饮酒时,我们曾以大碗替代酒杯,而留下一曲“文人不醉”的现代童话。

正因这些嗜酒往事,《酒魂西行》才得以诞生。当年这部系列小说,连载于上海的《文汇月刊》上,让我想象不到的是,在北京和台湾两地出版后,美酒之魂演绎出来这部带有魔幻色彩的小说,在2013年之初,凤凰联动文化传媒登门与我商谈此书再版之事。多亏他们慧眼识珠,从云南图书馆搞到了此书,因为我连此书的国内样本都丢失了。

感触良深之余,提笔写此后记,以示对凤凰联动和昔日读者的真诚谢意。

2013年1月14日于书斋

[泅渡者言——《文海泅渡》序]

一位西方的哲人,说过如是的两句名言:人类爱大海,因为身后有岸。

记得,我读到这两句哲言时,还是刚刚涉足文坛的青年,并没觉得这两句话有什么智慧含量。直到20世纪的80年代,我重返文坛后与诗人张志民、评论家顾骧等几位文友,应海军之邀出访西沙群岛时,才唤起我对那两句哲言的思考——因为我们在海上遇到了十级强台风。

当时这艘两千吨级的舰艇,在海上如同醉酒般上下起伏,巨浪冲上舰艇甲板,有的作家晕眩,有的作家呕吐;历经二十年苦难生活磨砺的我,虽没有出现文友们的病态,但当舰艇夜里在台风眼中不能行驶,不得不抛锚在大海,锚链随着上蹿下跳的巨浪碰撞,在舰底发出一声声巨响时,我内心突然升腾起了对海的恐惧。直到第二天黄昏,舰艇终于在暴虐的台风中驶到了西沙的永兴岛,上岸之后我才猛然明白了那位西方哲人两句话的深刻内涵,并反问自己道:“大海是非常美,但如果没有岸,还有人会对大海一往情深吗?”

如果把这个感悟,在时间上向前推移延伸到中国历史上的混沌年代,许多受难的中国知识分子,表演的不也是一曲曲浪与舟的悲歌吗?不同于我在海上遭遇强台风的是,一些身陷囹圄的文化人,在风浪中没有坚韧的舰艇甲板和厚厚的救生衣用以自保,而如浪中一叶叶风帆或一片片轻漂的浮萍,任凭“文革”年代的东西南北风吹来吹去。因而从这次出访西沙开始,海与岸的感知告诉了我,对自己经历的黑白岁月,应该有一个系统的回顾,不然不仅愧对昨天的历史,更愧对改革开放后的今天。

也算是文化的机缘吧,2012年底我才把《我的黑白人生》整理完毕,2013年金蛇之年的新春,三联书店总编李昕先生便冒着寒风带着一位编辑亲临书斋取稿。此举让笔者感触良深。我之所以有如是的感悟,实因文化中商业因子不断膨胀之故,有些文学书籍的出版单位,便以“金钱”二字当成出版的终极目标;而我笔下的文字,是“以真为镜、以史为魂”的沧桑文字,三联总编亲来登门索稿,让我在蛇年伊始,似又看到了出版界的一线曙光。因而我特意给三联来取稿的伯乐,沏了一壶浓香的铁观音,在边饮浓茶边畅谈出版界当前百态时,李昕先生道出了三联的出版标准:“只要是号准中国历史脉门之作,无论是喜歌还是悲歌,都对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强国之梦有利,因而只要是书写历史真实之作,都在我们三联的出版视野之内。”

我说:“只有将月残和月圆都纳入文化视野,才是中国历史的全圆。沉溺于歌舞升平者误国,卧薪尝胆者兴邦。祝三联在实践中华民族强国梦中,百花吐艳,硕果满仓。”这不仅是我对三联的美誉,也是对文化出版界的期冀。故而以此“泅渡者言”为《我的黑白人生》书序,在以励国志的同时,并慰藉那些昔日在历史台风中,因落水而仙逝的众多知识界的英魂。

2013年5月下旬于书斋

[序友人书]

[童心与历史的回首——序韩汝诚《乌兰察布眷情》]

暮春时节,接为汝诚同志中篇集作序之函约,欣喜之余,心甚惶惶。

我和汝诚同志同庚,生辰只比他大两个月。按年龄计算,我应为兄长,按文龄计算,他应为我之长兄。记得,在50年代初期,我刚刚发表习作的年月,曾在《东北文学》上读到过他的小说《回家》。当时,我深感汝诚出手不俗,自己望尘莫及,自己何以为汝诚志序?!忐忑之余,连夜攻读汝诚的《乌兰察布眷情》书稿,读后怯懦之情有增无减。汝诚文字联结着草原泥土,生活溢出纸面,文字娴熟无疵,许多方面为我所不及。

几经思考,我扔下的笔,还是重新拾了起来。1957年“山雨欲来”之时,我和汝诚同志在该年的七月号《长春》文学月刊发表了小说,又同在该年“马失前蹄”“坠镫落荒”;虽然从此各自东西,却在同一条泥泞的驿路上跋涉,不写此序,将受良知的鞭挞。展卷案首,再读书稿,重温乌兰察布的风情,琢磨汝诚笔下科尔沁草原上的这些人物。

我觉得汝诚同志的小说是面向人生的。在《腊月》《双眼花翎》《乌兰察布眷情》三部中篇小说中,都鲜明地显示了作家的艺术追求。《腊月》一篇,作家以淡雅无华、近似于白描的手法,书写了一支童心的挽歌;作品用纤细的笔墨,为读者描绘了一个流逝了的美好的梦。细心的读者不难看出,这是作家历经噩梦之后,对昔日乡土美好岁月的回盼。作品虽然也写了浑浊的音符,但主旋律如一条清澈的小溪,一直流入读者的心底;使我们分享到作家的童年欢乐,如同和作家共饮了一杯甘泉,爽透心肺。而《乌兰察布眷情》一篇,则和《腊月》风格迥然不同,作家忠实地记录下了历史的噩梦。通过草原医生苏和与三个女性——王怀茵、唐文娣、珊丹的命运纠葛,在相当广阔的社会背景上,展示了极左路线给新中国历史带来的满天乌云。王怀茵为之付出了青春的生命,唐文娣被扭曲得变形,珊丹——作家笔下倾注了全部感情的蒙古族姑娘,畸形的政治夺走了她的丈夫——她像一片寒霜中凋零的落叶。我觉得作家在回首那段人人皆知的严酷历史时,坚持了革命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既展示了岁月之蹉跎严峻,又极力避免落入展览伤痕的窠臼,这个难能可贵的地方,流露了作家的美学追求。我们从苏和与珊丹的身上,不仅看见了昔日的“风雪”,更看见了跋涉者坚定的足迹——草原即将日出。

我尤其喜欢汝诚《乌兰察布眷情》的小说开篇。他落墨自然,毫无文人故弄玄虚的匠气。不能小看开篇的淡雅文字,这是汝诚艺术功力日趋成熟的表现。我也很倾慕他写景的本领,读他的景物描写,我如同随着苏和乘坐的那辆汽车,漫游了乌兰察布草原:

顺着小红马的方向望去,远远闪着一道光影,细看时真如一幅风景画映入眼帘:一条浅浅的小河蜿蜒流向远方,波光粼粼的河心里有一群马在饮水!大马摇摆着尾巴,小马驹快活地跳来跳去,那匹小红马已经跑进河里,四蹄溅起一片亮闪闪的水花。岸边向阳的草坡上躺着一个牧人,蓝色的大袍像一丛马兰怒放在黄花绿草中间,旁边还好像窜动着一团火,那是微风在吹动他那大红腰带。套杆不在他的手里,却由河边上一个穿花衫的小人儿拿着。那显然是个小姑娘,很小,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脑后的两根小辫。

这段景物描写既是画,又是诗。很显然,作家和草原上的一花一草,有着恋人般的浓烈感情,使我读后如饮佳酿,为之心醉。

记得,汝诚青年时是写过一些诗篇的。在《腊月》和《乌兰察布眷情》的字里行间,经常跳跃出诗的旋律。应当说这正是汝诚作品的另一个艺术特色吧!

其实,诗和小说虽然不同,但好的小说中都应当具有诗的元素。普希金的《村姑》《决斗》《暴风雨》,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以及我国文学语言大师孙犁的小说《荷花淀》《铁木前传》之所以感染了无数读者,原因之一就是靠文字中浓郁的诗情。汝诚作品中也蕴藏着这种气质。

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说:“要认识你自己。”这对于任何作家都十分重要。当然,从主观上真正认识自己,并非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一个有追求的作家,必须认识了自己之后,才能做到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创作优势。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汝诚在《腊月》和《乌兰察布眷情》中,发现了自己。但是,似乎又有些疑惑,这一点我是从《双眼花翎》中看到的。

《双眼花翎》虽充分显露出汝诚寻觅新路的赤诚,作家以近乎荒诞的手法,力图打开当前社会的窗口,使读者饱览社会中确实存在着形形色色的怪诞行为。但我感到,汝诚在这篇作品里“失”大于“得”,作家虽然在艺术上表现了另辟蹊径的勇敢,但作品里正好扬弃了他擅长的诗意追求。如果用艺术天平去衡量,作品的中心向嬉闹方向倾斜,汝诚擅于用感情召唤读者的艺术手段,在这篇作品中变成了负数。我个人认为这种探索的支点,偏离了汝诚的文学气质,因而尽管作品中不乏诙谐的章节,也有引人思索的生活片段,但终究因为和他的气质相悖,不可避免地成为三部中篇里的“第三位”之作。

当然,在《腊月》和《乌兰察布眷情》中,也不无微疵。但从艺术的整体和人物刻画来看,称得上不错的中篇小说。如果硬要挑剔一下的话,我感到《腊月》个别段落,稍欠浓缩。《乌兰察布眷情》的尾声中,对李思恩这个人物的描写,过于理念化,和篇首李思恩的形象缺乏有机的衔接。其实,以汝诚的手笔而论,他完全有能力把这一人物写得更好一些,不知是限于篇幅,还是收尾时的匆忙之故,这个人物形象写得不够严谨。不知汝诚以为然否?

通读汝诚三部中篇,深感作家尚有无穷的潜力可挖。汝诚身在吉林,我坚信他有一天能挖出“灵芝”和“长白人参”。这不是“空对空”的揣摩,而是《腊月》和《乌兰察布眷情》给我的启示。这些作品的浓郁生活气息,有血有肉的人物都告诉我,汝诚心里还深埋着许多待采的矿藏,呼唤着作家去开掘,去爆破。

我期待着……

1984年4月18日更深

[血凝的诗碑——序赵玄的《红月亮》]

近年来,青年作者各具风姿地闯进中国文坛。诗歌方面的新秀,我知道的很少;中、短篇小说中的拔萃之作,我攻读的较多;其中相当数量的佳作,出自青年作者之手。这些优秀之作,其起点之高、立意之新,常使我在惊愕之余,想燃起一把火,焚毁自己青年时代的“少作”。

今年盛夏,作家出版社当代文学编辑室的同志,把一部长篇小说处女作,摊到我的桌上,让我圈定出书的档次。在他们的审读报告里,把《红月亮》看成是诗的小说、小说的诗。老实说,开卷之前我对此评价深感疑惑。

深夜,伏案读之,作者那支时而抒情、时而犀利、时而喧嚣、时而滴血的笔,很快像铁钳一样,咬住了我的心。继而把我的心带进了大西北的冰山雪城,牵进了沙暴席卷的腾格里大漠。我欣悦,我振奋。我仿佛不是在审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学后生的手稿,而是走进了纷繁的充满痛苦的人生,重新目观历史流云的漫卷——时光仿佛倒流了,但作者又分明寓意着今天和明天,而非单纯再现昨天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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