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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端着窝窝头到古井旁的时候，老疯子正靠在井沿上咕哝着什么。
苏黎轻轻喊了一声前辈，老疯子就被吓了一跳，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揉揉眼睛，看清楚来的是苏黎，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小姑娘你来了，我的烤鸡呢？”
苏黎本来微笑着，听见老疯子的问话，脸上表情都僵硬了起来，“烤鸡？”
“对啊。”老疯子欢快地蹦到苏黎的身边，插着腰点点头，可不就是烤鸡吗。
“难不成你没给我拿？”老疯子惊讶地望着苏黎，然后目光一点点的移到苏黎手里的碗上。
里面放着一个，发黄的窝窝头。
“为什么不是鸡？”老疯子要被气哭了。
哪里来的烤鸡？就连这个窝窝头也是她从月儿那里拿过来的。
苏黎确实要被他的无理取闹气笑了，但还是特别耐心地把窝窝头递到老疯子的面前，说道：“老前辈，现在郎观城里面的百姓们连饭都吃不起，哪里来的鸡给你吃啊。”
更何况她从来就没说过要给他烤鸡。
“我不管，我要吃鸡我要吃鸡。”老疯子不愿意接窝窝头，看了苏黎一眼就开始躺在地上撒泼，滚来滚去地大哭大叫，“你说的要给我吃的，现在不给我鸡吃。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空旷的后院子里，苏黎端着手里的窝窝头，还保持着往前送的姿势，耳朵边全是小老头哇哇乱叫的声音。
苏黎的微笑这一下子时真的保持不住了，脸色哐当一声掉下来，端着碗就要走。
爱吃不吃。
“怎么这么吵，是谁在院子里嚷嚷啊？”
是周夫人的声音，苏黎一抬头就看见两盏盏红红的灯笼顺着石径朝苏黎走来。
周夫人衣着端庄典雅，带着一左一右两个丫头，左边的是月儿，右边的是绿杏。
“少东家？”周夫人走进了才看清苏黎站在古井边，手里还端着一个窝窝头，不由得一怔，讷讷问道：“少东家，您这是，晚上没吃饱吗？”
想到刚才在厨房相遇的事情，月儿刚想偷笑，眼睛就落在了苏黎脚边上。
“诶！这老家伙怎么在这儿？”月儿手里的红灯笼不知何时从周夫人的左边挪到了苏黎的右脚边上，正红彤彤地照在头发乱七八糟的一个人脑袋上。
“他怎么又进了周家宅子！”周夫人看见地上的老疯子，吓了一大跳。
要说周家粮铺的粮仓最害怕的东西，除了那群到处打洞的耗子之外，就是这个怪老头了。
周家粮铺的粮仓在被老鼠糟践的不成样子过后没几天，就被这老疯子给誊得半空，周家上上下下的口粮全没了。
从那以后，周夫人看见他就来气。
不过又想到苏黎站在这儿，周夫人的语气便稍微缓和了一些。苏黎不知道这老疯子的恶劣行迹，如果是她把人带回来的，他们也不可能去埋怨苏黎。
不管怎么说，她是东家。
周夫人平定了一下心情，才缓声对旁边站的另一个粗使丫头绿杏吩咐道：“绿杏，你去找几个家仆，把他赶出去。”
绿杏应了声是，便调头离开了废弃的古井旁。
那个老疯子似乎对周夫人还有一点印象，看见她映在灯笼里红红的脸，突然就往后退了两步，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站在他旁边的苏黎吓了一跳，手里的窝窝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地上。
苏黎看着地上的窝窝头。
浪费可耻啊浪费可耻。
“你是个妖怪。”
老疯子说完，往地上摸了两下，抓起一把沙子往周夫人身上扔去，然后嗖的一声便不见了。
徒留下站在原地有些发懵的苏黎和生气的周夫人。
“这个老疯子。”周夫人要被他气死了 ，月儿见状连忙拿出手绢帮周夫人拍灰。
“周夫人，你没事儿吧？”苏黎回过神来，有些同情周夫人，疯子的世界就是这么让人防不胜防。
“我没事，一个老疯子，有什么可较真的呢。”周夫人说道。
“夫人，”绿杏带着几个下人赶到，看了一眼古井，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都散了吧，已经跑了，接下来的日子把粮仓看紧点，免得又被这个老疯子偷走。”周夫人挥了挥手，吩咐道。
“是。”
周夫人说完，视线又转了回来，对苏黎道：“少东家，天晚了，早些歇息吧，以后看见这个老疯子离他远些，免得伤了你。这个老疯子行为十分恶劣……”
月儿回到周夫人身边，听见她这话，便开口告诉周夫人道：“夫人您放心吧，关于他的事情我已经和少东家说过了。”
“那就好。”周夫人点点头，然后和苏黎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先行离开。
苏黎拿着周夫人留下的一盏灯笼，看了一眼刚才老疯子待过的地方，掉落在地上的那只窝窝头已经不见了，似乎是老疯子往地上抓沙子的时候顺手拿走的。
苏黎又看了眼高高的围墙，就在刚才，老疯子就那么轻轻一跃就跳上墙头不见了。
夜色浓郁，苏黎不再留恋，打着灯笼回到了厢房中，门口十一已经等了苏黎许久，见她总算是回来了，便立即喊人接了热水进屋。
房间里，苏黎一边泡脚，一边拿着手里的账本看，看了没一会，突然抬头开口问十一道：“十一，刚刚那个老疯子管周夫人叫妖怪。你说这是为什么？”
十一抬头，就看见苏黎拿着账本手随意地搁置在膝盖上，望着前方想的出神，不由得笑道：“姑娘别想了，一个疯子的话能有什么为什么。”
苏黎想了一会，回答道：“说的也是。”
换了一身亵衣之后，苏黎把账本妥善放好，才上了床。
只是闭上眼睛之后却没睡着，漆黑一片中，似乎总有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动。虽然声响不大，但是却很扰人，越是想要竭尽全力去忽视它，那声音就越往人的耳朵里面钻。
涝灾之后的鼠疫很严重，粮食被老鼠糟蹋，凭空少了不少……
苏黎想着刚才看的账本上那惊人数量，在心中叹了口气，也难怪粮铺日子过不下去。
迷迷糊糊中，终于是睡了过去。
“吱吱吱……吱吱吱……”
苏黎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就连睡梦中也有老鼠在她的耳边嘁嘁喳喳地叫唤，时不时地从她的身上踩过，脸上窜过……
周家宅子里养的那几只大花狸猫呢，白日里不是很凶猛吗……
这屋里这么多老鼠怎么没见它们过来抓？
又有一个老鼠从她的身上窜了过去，苏黎气到了，这让她怎么睡，猫怎么还不过来？
“猫怎么还不过来……”
“什么？猫要过来？”
苏黎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房间里虽然不甚明朗，但不掌灯却也能看清房间里面的物件。不过还算早，除了柴房里的下人已经起了之外，大部分人这个时候还在睡觉。
苏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蹲在床边和她四目相对的人。正要喊人，老疯子就双手急忙摆动起来，上蹿下跳道：“嘘——嘘——嘘！”
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也确实是没有恶意的样子，苏黎张大的嘴巴又闭上了。
毕竟要是想对她做什么，早就趁着她还在睡梦中就下手了，不可能乖乖地坐在床头等她醒。而且看这样子，这个老疯子似乎已经来了许久了，苏黎狐疑地打量他。
见苏黎没有喊人，老疯子又活了过来，睁大眼睛好奇地问苏黎，“猫是谁？”
“为什么要叫猫过来？”老疯子疑惑地问，然后手上拿着的那根带着一片小树叶子的树枝又往苏黎的脸上扫了扫。
“阿嚏！”苏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没有回答老疯子关于猫是谁的问题。
老疯子也不介意，见苏黎揉鼻子，也跟着揉了两下鼻子。
苏黎忍住了没把人轰出去，但是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前辈，你这么一大早跑到我房间里面来干什么？”
老疯子扔了手里的树枝，坐在地上，“我饿了，来找你要吃的。”
蹲了半夜，他觉得脚有点麻酥酥的，像蚂蚁在上面爬。
苏黎忍住满头黑线，一字一字对他道：“前辈，我没有烤鸡给你吃。”
“不用烤鸡，昨天的那个小黄团子也可以的。”老疯子眼睛亮晶晶的，对苏黎道：“那个我也喜欢吃，灰灰们也喜欢。”
所以这就是您私闯女子闺房的理由吗？一点都不考虑一下她身为女儿家的清誉问题？
“前辈，”苏黎头疼扶额，正想讲大道理，突然就抓住了老疯子嘴里的一个词，不由得停住了，问道：“……灰、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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