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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专栏:朝花夕拾(7)

作品: 不如眠去梦中看 |作者:白槿湖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14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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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爱、纪律和荣誉

不确定的开始,确定的结局

原谅漂浮的命运,衰竭的神经

黄连和苦瓜,都要原谅

……

原谅所有的遗憾和心愿,原谅现在还一无是处的自己,原谅以后每当圆满月光皎洁,你不会跟我说,今晚月色真好。我决定,不再交手。

在我看来,还有香菜和花椒,骤雨和寒潮,都要原谅。

零下十多度,算是南方半个世纪以来最低的气温了。

将金鱼放进开着空调的房间,再将院中的盆栽移至客厅,给香樟树缠上草绳裹住覆膜,让乌龟躲在软沙中冬眠。如果可以,请允许屋檐成为打湿羽毛的鸟儿的避雨处,允许急需果腹的流浪狗啃食你手中的排骨。对了,还要记得唤醒躲在车底下睡觉的小懒猫。

愿万物都能度过这严寒。

还有你,今宵别梦寒。

【无畏结果,只为经过】

我参加了两场亲戚的葬礼。那日,在清晨的殡仪馆里,我蹲在一棵松柏旁,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来。我原本以为能克制悲伤,但踏入灵堂的一瞬间,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就意味着不断会有送别。

这是我二十六岁以来,第一次迈进这个世人都忌讳的地方。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会在深夜悄悄躲在被窝里哭,因为梦见了死亡。我问母亲:“人为什么会死呢?”母亲没有给我答案。

而当我面对小栀,当她看到一只死去的蝴蝶,我会告诉她,蝴蝶已经死了。她问我:“妈妈,什么是死?”我陪着她将蝴蝶埋到土里,告诉她:“死就是永远离开,此生都不再相见。妈妈有一天也会死,而你,要尽可能早些独立。”

她的泪水竟夺眶而出,捧着我的脸,哽咽着说:“妈妈不死,我也不死,我会保护妈妈。”

对两岁的孩子如此直白地说出死亡,也许太过残忍,但我希望她自幼年就能明白生命和光阴的珍贵,希望她能拥有一颗悲悯仁慈的心,更希望她懂得没有人能照顾她到永远,她需要不断学会独立。

一个阿姨告诉我,她在读寄宿学校的女儿每天换下来的衣服都不会洗,然后等着一周结束后,用行李箱装好带回家让妈妈洗。“可你不能给她洗一辈子。”我说这句话,多少有些不礼貌。

我从未教过小栀做事,但她已经会做一些“家务”了,比如扫地、叠衣服、择菜、扔垃圾等。而她对礼貌用语的使用更是令我惊讶。因为有些话我们从来没有教过,我不知她是怎么会说的。

她将没吃完的香蕉放进了垃圾桶,我不止一次告诉她不能浪费。可不知是不是“浪费”一词太抽象了,她的理解就是,吃剩下的东西不能给别人吃,要扔进垃圾桶。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她低着头,小声抱歉地说。

第二天路过水果店,我打算再给她买些香蕉,她阻止了我,说:“妈妈,不用买,浪费,家里有,有。”她重复了那个“有”字。其实家里只有一根香蕉了,但她似乎慢慢懂得了浪费的含义。

我不能够陪伴她一生,也不能够永远保护她,唯有尽量早些教她独立,让她养成良好的习惯,将来真到离开的那一天,我才能够放心。

我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极少数人会留下活过的印迹,而多数人会如一阵风般走过,从此无痕。

结果都是相同的。

我们出生前,在母体中被孕育时,混混沌沌,毫不自知,这是生。我们恐惧殡仪馆里的火化炉,可那却是每一个人最终的目的地。尽管我们清楚没有哪一件事值得愤怒,但我们仍要保留这份情绪,人有喜怒哀乐才是鲜活的。

人活着总要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无论是为他人还是为自己。而我们始终要在愤怒之余抵达宽宥,减轻戾气。

在机场办理托运,我独自排着队,前面的乘客正在办理手续,我后面也没有人。两位四十多岁的女子,径直越过我,排到了我的前面。其中一个戒备地看着我,似乎已做好了如果我质疑她插队,便随时反驳我的准备。

我什么都没说,朝她们友善地笑笑。她竟也对着我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

朋友则认为,插队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应该立即指出,人不能独善其身。可我想,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而非他人,并不能够以道德的名义去指责他人。

人人若都能独善其身,世界就会很美好。

我们拥有的东西,分为虚与实,功名和赞誉都为虚,能令内心得到归属感和安定力量的则为实。

能立刻分辨出得失的事,都不重要;能脱口而出的委屈,都不委屈。也许要过五年、十年,甚至是半生才能够看清,我们究竟得到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对我而言,跟你说的每一句话,共用的每一餐饭,共行的一段又一段路,共度的一夜又一夜,在你心里留下的印迹,才是最踏实的拥有,是活着的证明。

无畏结果,只为经过。

【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

多年不见的高中语文老师给我发来一张《尽余生》的连载照片,他说:“学生早读课在看,我先拿回办公室了,这不叫没收,这叫暂时保管。”

我常会收到他的学生发给我的私信,大意都是问同样的问题:湖,杨老师说你是他的学生,是真的吗?他是不是骗我们的?你是他的骄傲,他常会提起你。

在他教过的所有的学生里,我肯定称不上最优秀的,但我知道他之所以将我当成正能量来举例,那是因为他比旁人更相信我。他可能已经忘记了,他当年布置了一篇作文,我认真写了一晚上交给他。第二天,他批阅了一句话,让我铭记至今。

“文采斐然,坚持下去,将来在写作上定会有前途。”

他对我是抱有极大的希望和赞赏的,哪怕我现在再回过头去看自己当年写的文字,真难以想象他怎么能给出那么夸张的好评。但那句话对十六岁的我而言,已是莫大的鼓舞。

杨老师只教了我一年语文,高二那年他就调去另一所学校任教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向他说起。在他调走一年多以后,那时我已经念高三,他回过一次学校。秋阳之下,他被一群师生包围着,我只是匆匆和他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并没有说话。他走以后,班主任告诉我,杨老师第一个问起的学生就是我。

我低头问班主任:“你是怎么跟杨老师说我的?”

“如实说你的表现啊,你觉得你的表现好吗?他听了之后,感觉似乎很失望,你大概是他最担心的一个学生吧。”

很难受,真的。现在回忆起来,我都会想哭。

四年后的冬天,他和妻子坐在火车上,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我的名字。他笃定地对妻子说:“这是我的学生,一定是她。”

其实杨老师又何尝不是我的骄傲。多少人的一生,可能就因为遇上一位因材施教的好老师,而从此改变命运。他把你教成一个会发光的人,哪怕这光芒微渺,不能照亮别人,但至少能温暖自己。

一位写作的知己曾说:“现在我们正过着十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那时她路过一家高档餐厅,她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吃不起这里面的食物。之后她拿到第一笔稿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肯德基里买了好几个蛋挞吃。

我捧腹大笑,因为我也是拿第一笔稿费去买雪糕吃了。记得张爱玲是买了口红。

新书需要作者简介,因此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来写,却没有写出一个字来。描述自己比写故事要难多了。反观自身,相比从前最大的改变就是:过去犀利偏执不计后果,如今温和平静权衡利弊。

想起六年前,在南京凤凰桥上,我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拿了摆摊卖水果的老人的香蕉,不付钱径直就走了。我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让他放下香蕉,不然我就报警。结果对方恶狠狠地威胁我,恰巧许小好接我时路过,否则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记得当时那个卖香蕉的老人已吓得浑身颤抖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老人在桥上卖水果。

许小好认为我应该视而不见,一个女孩子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想帮助老人的话,可以多照顾老人的水果生意。现在被我这么一闹,老人反而不能在此摆摊挣钱了,损失的远比男子当时拿走的香蕉要多。

那件事对我的触动极大,我感到既难过又惭愧。我这才意识到,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就一定会存在少部分阴暗的人性。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更好地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办法呢?在不动声色中勇敢、无畏、爱和追求,尤其在情绪动怒时,少说话,先缓一缓,永远别做损人利己或损人不利己的事。在小事上不要耍心眼摆脸色,因为会给人斤斤计较的印象,但在大事上一定要严肃摆明态度,这才是坚守原则和底线。

手持玫瑰,心穿盔甲。

“她很小的时候就处在一个成人世界里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别人才不会骂她,她隐藏了自己的少女之心。”看到过这样一段评价范冰冰的话,真喜欢那种外表不失天真烂漫、内心成熟自强的女子。

前些天我去崇明岛,湿地的芦苇渐渐泛黄。一阵风吹过,才知不是身在画中。夜晚走在森林里的栈道上,空气清凉,我设想在山林间建一栋小房子,过种树栽花、写字读书的日子,不用怕孤独。

“我希望自己是一颗星星,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

【我所理解的幸福】

苏轼在《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里写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夜深忽读此诗,我几近落下泪来。

窗外已不再能“听取蛙声一片”。夏去秋来,四季更替,我们从这变幻无常的年岁中,究竟所求为何?所得为何?又将如何过这一生?对于这些,我的答案是很悲观的。

车在高速上错过路口,多跑了几十公里,我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已经没有什么细碎的事值得我去抱怨了。平静地去接纳眼下的每一刻,哪怕错了,因为别无他法。

岁数越大,越珍惜情绪,也更加懂得在命运面前,个人的喜怒哀乐是不值一提的。

“尊重生命的人往往不会热衷于沟通,他们倾向于放过彼此。”

儿时至今,我丢过两次贵重物品,最终都失而复得。除了对失物找回的喜悦,更多的是好心人传递给我的善良和感动。不是我幸运,是世上好人很多,很多。

第一次是去年十月,在公园里,我将手机丢失了。直到离开后半小时,才回去找。只见夜色中,一位老人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等我。她应该等了有半个小时。我想要给她买些水果以示感谢,她很坚决地拒绝,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怎么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呢?就好像从小到大读的书,听过的道理,都不如这位老人给我上的一课。

再次丢东西,是前些日子,我将戒指遗失在宏村的一家酒店里。抱着肯定找不回来的心态,我给酒店打了电话。结果前台工作人员说,戒指已被清洁房间的阿姨找到,给我快递寄过来了。我隔天就收到了。这枚戒指对我有特殊的含义,能够重新找回来,我很感激。

好人一生平安。

走在街上,和陌生人擦肩而过时,相视一笑,各走各路。

我始终都有随手记录的习惯,因为怕忘记那些温暖的瞬间,同时也是写给自己看的。我从其中选出几则片段,给你们看——

暴雨。我开车驶出室外停车场,新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会使用停车卡。我的车停在出口处,后面还有一辆车在等我。我着急又无助。突然,我听到关车门的声音,身后那辆车的司机冒雨跑过来,温和地教我如何使用,并没有按喇叭催我。我觉得又惭愧,又温暖。

在一个忙碌的清晨,我收到一条短信。如今我已经很少收发短信了,收件箱里除了广告,就是各种缴费信息。很意外地看到的是秀珍发来的短信:你现在在家吗?什么时候有空到我们这里来玩?现在西瓜成熟了。嗯,我也想去看看她了。珍惜每一个好朋友,珍惜每一次与好朋友的见面和拥抱。

有一次在外地和朋友相聚,吃完饭回到酒店,打开手机,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都来自我妈。我对朋友说:“我妈啊,根本不会用智能手机,拼音也不好,字都打错了。这条短信,她得写好长时间吧。”这世上,每每你出门,必打电话叮嘱你注意安全,好好吃饭,关心你到哪儿了,睡了吗的人,一定有父母。也许你的天地是朋友和远方,而对于他们,天地是儿女,是你。

我理解的幸福,是将心静下来,放在那些小事上,为朴素寻常的细节动容。

幸福就在一粥一饭里,从不惊天动地。

【怀揣珍珠,沉默不语】

“世上最好的保鲜就是不断进步,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和更值得爱的人。”看到这句话,忽然想起朋友S的故事。

我刚认识她时,她只是一名普通大专院校的学生,保留着高三时的奋战精神,把其他女生用来逛街看电影的时间都耗在图书馆了。还有同学嘲笑她:“现在这么用功,早在干吗,不然也该考上重点大学了吧。”她不以为意,照旧一头扎进书里。她也不爱美,不会化妆,买衣服就在穿过广场的夜市地摊上选十元一件的T恤。

S的父母每月定期汇来三百元生活费,显然不够温饱。她就利用周末的时间,给两个小学生辅导功课。她甚至还加入义工组织,和一群志愿者组织募捐、敬老等活动。

三年下来,她居然顺利专升本,自学完所有的本科课程,英语过了六级,还通过了两个专业的职业资格考试。而别人的三年,不过是谈了场毕业就分手的恋爱。更出人意料的是,平日拮据的她还悄悄资助了一名贫困山区的孩子两年。

和她再次碰面,是上个月,我在杭州办事,在商场里偶遇她。如果不是她喊我,我想我是绝对认不出她来的。现在的她妆容清丽,衣着优雅,气质脱俗。目前她任一家外企高管,年薪可观。

“我去年结婚了,你猜我丈夫是谁?”她神秘地笑。

“猜不到,肯定是你工作之后交往的人,我哪会认识。”我摇摇头。

她继续笑:“提醒一下,你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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