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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聊了很久,以至于我睡得很沉,连她何时走的都不清楚。但醒来时,我闻到了鸡汤香。她在临走前,给我用电饭煲炖了汤。
这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我们再没有联络过。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存于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仅有十余个。生性孤独,注定只能写作。这是疾病也是天赋,是残缺也是宝藏。
写作者应该是站在众生之上以怜悯之心观望世间,以文字渡己渡人。
我没有知游的联系方式,但她一直保存着我的。
她已渐渐理解我。
“看你此刻生活安宁圆满,我真的很欣慰。当初只觉得你性格偏执孤僻,如今看你,我觉得你经历的孤独和苦难,你都对得起。”
“知游,所有的朋友中,只有你见过我最难堪最艰辛的日子。”我接着说,“但眼下并没有比五年前好,反而更难。越往前走,越会发现自身的不足和渺小,因为你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天地,见到的都是强者。所以这条路,只是刚刚开始。”
临别时,我在送她上车前,与她深深拥抱。
当年她亲自煮的鸡汤,真的是我喝过最美味的。
“就这么写下去吧,别停下。”
“创作到了没有阅读者,诗没有人看,画没有人看,你还会创作吗?”
我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
有段时间,我的情绪十分糟糕。我总往山里跑,只带上纸和笔。但我发现这种僻静的环境仍无法调节我内心的焦虑,于是我去了寺庙见僧人。
我问传静法师,如何建立对世界的信心。
“对世界的信心由世界建立,你只需找到回家的路。”
他一句话,就让我泪湿双眼。
你总是要记得,要记得找到回家的路,无论多难,多远。
周末,我见了一个读高二的女孩子。她说她很迷茫,虽然现在很努力地学习,可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算考上了大学,她也不清楚想学什么专业,将来从事什么工作,她不懂现在拼命求学的目的是什么。
我问她,那么梦想呢?
她说梦想早就被高考的压力给丢下了,而她妈妈不止一次对她说,梦想是需要经济基础的,她必须有个好的前程,才能来谈梦想。
我懂每一位母亲的良苦用心,没有哪个母亲见得了自己的孩子吃苦。而我也是个对父母报喜不报忧的人,总希望他们能放心,少点牵肠挂肚。
“把梦想带在路上,别放下它。先做好当下该做的,也别顾虑长远的尚未发生的事情。未来不取决于明天,而取决你今天的你付出了什么。梦想离不开你今天所学的知识。”
叔本华说:“要么孤独,要么平庸。”
十几岁时,我向往成为一个写作者。而现在,与人交往,我不会说自己是做什么的。若非要问,我会说:“我是一个自由的人。”
在追梦的路上,旁人看到的是结果,只有自己知晓这其中付出的过程。世上真正光鲜的人极少极少,大多都是千疮百孔的人穿着华丽的外袍。
“所有事情的结局都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美好,那么这还不是结局。”
【你好,光明岁月】
又一春。花市灯如昼。
雪柳和桃枝,是每年三月必抱回家的。相比绿茎叶上的花,我更喜欢这种从褐色树枝间开出的花,它们易凋落,稍触碰,落英缤纷,有飘零之美。要么灿烂,要么降落,不像玫瑰、百合,即使衰败,也不告别。
连枯枝,也有美感。
把各种各样的花安放在不同的玻璃器皿里,书架上添了几本书,订做了两身旗袍,周末去朋友的琴行学乐器。
夜里在灯下写稿,一本书写完,在电脑上花费的时间是最少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纸上磨章节大纲。深夜写作是习以为常的事,我甚至早就无法适应在白天写作了,除非是阴雨天气,拉上窗帘,反锁上门。每当进入所塑造的人物的世界,片刻都不愿被外界打扰。
对于写作者来说,持续的创作欲望,才是最直抵内心的安全感。
“最高明的写作是一种孤寂的生涯。”
其实人生中,有多少事都是如此。你须忍受漫长的无人问津,你须穿过孤寂的暗夜,须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拒之门外,当有一天你怀疑最初所坚持的真理是否具有意义时,你还是要再走一遍这条路。因为,真理往往只有在做错了好几次之后才会出现。
最重要的是,你第一天做出的那个决定,对你而言,是否是你内心追求的,是否经得起你用漫长的时间去付出。
有时,我会收到相似的一类读者邮件,大意都是:求学多年,却对人生感到迷茫,不知未来要从事何种职业,薪水够不够谋生。我一直认为,但凡是你需要付出劳动的正当工作,无论脑力劳动还是体力劳动,都是可以选择的,无须区分高低。不用担心你会贫穷,太平盛世,大多数勤劳的人都不会穷到哪里去,穷和懒通常是有关联的。
我认识的朋友中,最“惧怕”那么几个人,他们非常优秀,身处高收入的职位,他们比绝大多数人都能吃苦。别人成功,无非是把你用来吃喝玩乐的时间花在了做事情上。时间很公允,给每个人都是二十四小时。如何度过这二十四小时,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别怕来不及,都来得及。我们总把理想做得太匆忙。去年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妹妹有一天告诉我,她想开一家花店,打算去学插花,可她的父母认为她放弃学了四年的专业,去学插花这种一技之长,岂不是白供她读了那么多年书。我和她聊了一晚,发现我都差点被她打动得想开花店了。
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上周,我路过她的花店,买了一大捧花带回家。她插的花,确实特别美。
2015年,对我而言,是相比以往最忙的一年。二月以来,每个凌晨时分,和在北京的舟舟,隔着电脑,喊对方一声,干活干活,然后各自做事。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她会煲汤,夜里疲乏了就喝一点。我则煮粥,五谷杂粮,任意搭配,吃饱了继续开工。
想起那日看一位诗人的专访,其中有三句话,印象深刻至今,她说——
“诗歌一直在清洁我。”
“那种来自生命里的幸福感,它没有。”
“写作是一件很小我的事情。”
写到这里,没有任何用意,纯粹喜欢。
立春的夜晚,我给许小好发了一条短信:你过来,陪我去吹春风好吗?
他忙完事情,我们在有着一排排白杨和香樟的路上走着。低头看步伐,我笑道:“我发觉,现在我和你走路的节奏是一致的。你看,你左脚,我左脚,你右脚,我右脚。真有趣,以前你总是走得很快。”
“相处久了,心照不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你已猜到一半,何况是步伐。将来,一致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他说。
此时,风起。
“这是2015年,第一场春风,我们在一起吹的。”我对他说。
时至今日,我仍是那个相信爱情可以当饭吃的人。哪怕,哪怕在旁人眼里有点愚蠢呢。
元宵节,我用蜡纸和竹篾做了一个灯笼,在上面写了六个字:你好,光明岁月。烛火摇摆,我提着它,穿过清凉月色,穿过璀璨烟花。
【世人之美皆在皮相,而你在骨相】
每一个活着醒来的清晨,都是美妙的。
几年前在南京,我每天早上三四点就会听到清洁工师傅拖动小区垃圾桶的声音,冬天也照例如此。那时候总觉得这声音好听,一点儿也不觉得吵。
后来小区喷泉里又住了一只青蛙,它总是在夜里独自叫唤,听不到任何一声来自同伴的回应,不像在乡下的夏夜,“听取蛙声一片”。
不知它来自哪里,那么突兀地就出现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仿佛是孤独的闯入者。夏末时的某天夜里,突然没有听到它的叫声,我等了它一夜,始终无声无息。我知道我将再也听不到它的声音了。
它永远不会明白,曾有一个人,很爱它的叫声。
当你以为这个世界对你的努力并没有回应时,要记得,不仅仅是你,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和你一样,努力生活,努力爱。他们匆匆忙忙奔波,一点也不起眼,但一定有人因为他们而得到抚慰,在你没有看到的地方,以你并不理解的方式。
万事万变,唯时间不变,它不增减,匀速向前。
周末我见了父亲年轻时的一位朋友,他就属于北京话里的“老炮儿”,在这里称洪叔叔。
饭席间,他酒饮过半,说着说着,就说了一句:“我这些年很少梦见你阿姨,即使偶尔梦见,也总是她十八岁的样子,太美了。”
我听完这句话,看了洪叔叔的妻子一眼。
“可你看她现在,头发烫得卷卷的,还染了个红色,这和路上走的那些中年大妈毫无区别。她这一生就从不愿为男人活一次,永远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完全无法接受我心中的那个她变成眼前这个样子。”洪叔叔说着,拿手抹了一把脸。
坐在一旁的妻子显然心里受伤了,但仍温和地说:“我每天在店里那么忙,也不方便留长发。再说年龄到了,我也老了,怎么可能还保持着十八岁的样子?说到底,你还是嫌我老了。”
洪叔叔无奈地摇头:“你又曲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嫌你老了,而是你破坏了自己在我心中的美好气质。外貌老去可以,但气质不能变啊。反正我就喜欢看你长头发的样子,哪怕有白发,我也喜欢。”
我听着很感动。
他真的是极爱她的啊。
“当年第一眼见到你阿姨,我就惊着了。实在是太美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八十年代的少女,温婉清纯,好像面上都笼罩着光。”洪叔叔沉浸在回忆里。
美人迟暮,从来都是令人悲伤的。
洪叔叔的妻子笑着反驳:“你还嫌我头发短了,我都没嫌你头发越来越少快秃了呢!”
大家都笑了。
老子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谢了的玫瑰,落了一桌子花瓣,不忍心丢弃进垃圾袋,不知拿它们如何是好,难怪黛玉要葬花。时光从美好事物上掠过的痕迹最重,也最毫不留情。
或许八面玲珑圆滑世故难得,但我想,随着年龄的增长依旧纯真,永葆童心,才更难。尽可能地让写的文字去入世,而自己则出世,往后退,不进入写作圈的大环境。除了写作这件事本身,也尽可能地减少一些相关的联系。
人可以去指出另一个人的缺点,但不可夸大或诋毁。而与人同行,在他处于高谷时,我们要不攀附,不阳奉阴违,并感谢他带动行业的进步;在他处于低谷时,我们要不打压,不欺辱,能帮则帮。感恩和真诚,这个准则适用于任何行业,任何关系。吃亏是福,尽可能多吃亏。
立夏。
收拾工作台。我寻了个粗陶罐,插了些树枝和蕨叶放在桌上。年龄越大,越返璞归真。老杉木的桌子,布满斑驳的树节和年轮。宽大的橡木椅子,上面铺着棉麻的盖毯,隐约可见一粒粒黑色的碎棉花籽。
一位读者在我的微博下留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我梦见过。知道淡泊的你喜欢陶翁的诗,向往那般安宁的日子。你一直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活成自己的样子,我真替你感到高兴。
我被这句话打动了,你看,写了那么多文字,终会有人明白你。
有一天,我无意间看见在漓江上捕鱼的老翁的照片,便保存了下来。老翁的气质真超脱,真美。
世人之美皆在皮相,而你在骨相。
想起有一次做的一个梦,梦见自己泛舟湖上,身披蓑衣,白衣长衫,好不自在。
岁月会检验一切,你是怎样的人,又如何活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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