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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疾病砸中的那个时候,
不能理解命运为什么偏偏让我
成为那个万分之几的分子,
现在好像,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你是横线下的分母。
【病后随记的种种片刻】
记得刚发病的那晚,起初是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灵活,接着视线也出现了紊乱,有金色光带状的线条不停地在眼前闪烁,我开始看不清了。我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仍旧浑身无力,我便去药房买了缓解头痛的药吃。接着,继续和七微一起去游乐场。
去游乐场并不是因为贪玩,而是很久以前,我们就有个约定,要一起去一次游乐场,一起坐旋转木马,像孩子一样弥补我们童年没有过的快乐。
我们平时都相隔甚远,每年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我很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我隐忍着,想要圆那个和她去游乐场的梦。
其实那时我整个人已经浑身无力了。
我和她还坐了过山车,当过山车疾速旋转时,我将头紧紧抵靠在她的肩膀上,觉得自己好累。
后来我问她:“如果那天坐过山车时,我就这样靠在你身上离世了,你会不会害怕?”她说:“那你就是要让我这辈子都难过,都悔恨自己。”
主治医生听说我在脑出血之后居然扛了三天,还坐了过山车,他深表无法理解:“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我都无法解释你这样的病人怎么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看来以后,我又多了一个吹牛的资本呀。
什么是人间疾苦,这不就是吗?
“再多颓废,也要成为一个美好的存在。”
被疾病砸中的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命运为什么偏偏让我成为那个万分之几的分子,现在好像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你是横线下的分母。
好好活着,好好去爱,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住院的每晚,我都要握着许小好的一根手指才能安稳地睡着。四十多天,他除了下楼买东西,便从未离开过我。
做血管造影,因为是动脉穿刺,必须二十四小时不动。要知道,皮肤受力点长时间不动,按压久了,不仅会痛,还会破。于是他整夜用手托着我的身体,不停地换部位。
有好几次我夜里醒来,发现他趴在病床的护栏上凝视着我。我问他为什么不睡觉,他说他想看着我睡。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我还在病危中,他隐瞒着我,独自支撑着。他说他既坚信我一定会好起来,可又是那么害怕。有时他就一个人在走廊上蹲着流泪。他给我在病危、病重时数不清的手术责任书上签字,一次次手术谈话,他回来的时候总告诉我:“没事的,例行谈话而已。”
我知道,他害怕。
我不能进食时,他也不吃不喝。我父母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要他走,替换他一夜,可他就是不走,直到我父亲发脾气了,冲他大吼:“你自己的身体不照顾好,你怎么来照顾她?”
他这才走了。
结果他还是一直守在病房门口,哽咽着说:“我哪儿也不去,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实在不行,我就在门口待着。”
真傻。
做手术之前,我问他:“假如我因为手术失忆了,忘了你怎么办?”他强装出笑容,用手指抚摸着我的额头,说:“那我就再追你一次,再让你爱上我一次,我相信这不会是多难的问题。即使你失忆了,可只要我记得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就当成故事说给你听。我相信,再见到我,你肯定会大吃一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人出现在病房。说不定你还会对我一见钟情呢。”
好自恋的人。
手术后,当我被推出手术室,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哑着嗓子对他说:“我还记得你。”
这句话,是后来他告诉我的。
由于全麻的原因,我并不太记得刚刚苏醒时说了什么,也正因此说明那是我发自内心最想要说的话。
我还记得他。
还能活着出来,让他继续爱我。
真好。
许小好是天底下最纵容我的人。因为今天我只是烧了一壶热水,他居然夸我:“真棒,会烧水了。”
大多数时间都是他照顾我,可能我三岁之后未曾得到过的惯养,他都给了我。
如果这次我死了,我们,是不是算过了一辈子?住院期间,我想过,如果我有不测,那就将我的骨灰撒入大海,就当我从来没来过。我不愿只孤零零的一座墓立在那儿,旁边永远不会有人陪,也永远等不到合葬。
留下来的人,会再婚,老来也会和另一个人长眠在一起。
我的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最年轻的十年,都给了一个人。
前半生,结束了。
深爱,但仍要告别。
与君终是偶相知。
你出现之后,别人都不过如此。
下午,我顶着板寸发型去银行办点事,三号窗口的姑娘看我正在发消息,冲我笑道:“打字速度很快呀,看不出来做过手术。”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呀?”她说:“你上次来我就见到你了,那天是你出院当天,刀口很明显,我听到你在打电话,一边说自己没事儿一边给公司转账,觉得你人很好。”
我有些开心。
之前订制了一件首饰,穿着病号服就拍了张手的尺寸照片。今天设计师在做首饰的时候,突然联系了我,对我说:“早日康复啊。”
我心里很温暖。
我得到过曾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也失去过以为一生都不会失去的人。
我也曾青春,以为爱情是唯一,而现在我把工作看得高于自己的生命,它是唯一能够给予我安全感的东西。
甚至到了病危躺下,我打的第一个电话也是交代工作的事情,而非告知父母。
“亲爱的,我生病了,现在在医院,工作的事,我会让家人把我电脑里的最后版本发给你。”
“你怎么了,什么病?”
“脑出血,可能要死了吧。”我尴尬地笑笑。
她在电话那头惊住了。
永远记得那天中午,许小好一边抹眼泪,一边催求医生赶紧找床位,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内心无比平静。很多人来围观,都在惋惜我太年轻了。然而二十七岁的我,很早就活明白了。
我二十岁时做的事,有些人可能四十岁也不会理解。我的小半生,想要的都得到了,也并不觉得有多快乐。
“湖湖,你到四十岁时,应该会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女性。”
“我可不想活那么久呢。”
我看有些人稀里糊涂地衰老着,总觉得他们很可怜。
一阵秋雨一阵凉,夜会越来越长。十月来了,持续了三个月的“假期”要结束。这是几年以来,我休息得最多的三个月。感谢这场疾病,让我成为那个数万分之几的分子。
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比得这个疾病的概率还要小吧。
所以,还是很庆幸。
命运,已弥补我了。
在春风得意时突然摔落,然后开始了一段我想都不敢想的日子,成了一个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的可怜虫。面临着可能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危险。从一个一丝不苟爱干净的人,到每天吃喝拉撒都得卧在病床上,疾病消耗掉了我全部的尊严。每天穿着病号服,不能洗澡洗头,强忍着嘈杂的人声。甚至面对有的病人家属的羞辱,我还要道歉。因为想要安宁啊。
这是我最最不堪的日子,和我病倒前有着天壤之别的日子。许小好都看见了。
世上那些所谓“喜欢”你的人,若看见了,早就逃远了。
在我心里,这条命能活下来有一半是他的功劳。在我最晦暗的时光里,他给了我最大的安慰和守护。往后我人生全部的荣光和所得,都有他的那一部分。
我会一生铭记。
然而……然而啊……
既然生来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还能怎么抗衡呢。
到底啊,还是岁月拉着我们往前奔跑,不回头。
过了这么久,才敢来查查这到底是什么病。住院时医生不许我查,现在想想他应该是怕我害怕。我完全没有考虑风险和后果地上了手术台,只当是一场没有退路的硬仗去打。我后知后觉地知道,得这个病,是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十分之一的死亡率。
如此小的概率,这么大的死亡率,全被我碰上了,而我却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关里打了好几个滚。
活着真是侥幸。
病榻上,我没喊过一声疼。
因为会好起来的,喊疼也没有用,只会让身边的那个人心疼。
记得来医院的第一天,把医生都给吓到了。当时我坐在椅子上,门诊医生一直反复打电话给护士站请求安排病轻患者出院,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好感动,他一直说这个病人好年轻……
许小好一边推我上楼一边哭,我一直安慰他别哭别怕,照顾好小栀。
我挺冷静的,脑子里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但嘴上还在说:“没事,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直到父亲赶到时,我的眼泪这才“哗”地涌出,想着身为女儿未尽孝道却要父亲推着我去急救,我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想说让父亲以后照顾好小栀。父亲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话了……”
因为头不能动,父亲一直用手掌托住我的头,怕我的头因为推车被震到。
七微也吓坏了,她在我旁边紧紧拉着我的手,我说以后帮我多照顾照顾小栀,我放心不下我的小栀。以前我们就说过,我们会是那种到老来临终前还会给彼此打电话告别的朋友。我想着也没什么遗憾了,可我看到她哭,我也很难受。
要感谢这些天照顾我的医生和护士,感谢我的主治医生一直反复给我信心,感谢门诊医生及时发现问题。
我之所以还能活着,离不开大家的庇护和关心。最庆幸的是我没有晕倒,而是自己来医院检查,现在一切安好,我有乖乖地听主治医生的话。
病危解除了。
别担心,我很好,复查结果也不错,能吃能睡。
真是太敬仰医生了。晚上脚痒,我躺在床上好想挠挠,又不好意思告诉医生,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求助我的医生,帮忙给我开药。
他看我的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丑死了,好想捂住脸。结果我忍不住笑,医生他也忍不住笑……
你们为什么要嘲笑一个八天没洗澡洗头的人?等我出院后,我一定要穿得美美的逆袭回来,要让住院期间每个医护人员都认不出来我。
后续的故事是,出院后,我真的回来了,结果……真的没人认出我来。
医生今晚查房时告诉我,这次的病,虽然是不幸的事,但也是万幸了。不说相当于中一千万大奖的幸运,也算是中了五百万了。
看来以前没有买彩票是正确的,还好,没有把运气花掉。
住院的日子还蛮有些小趣味的。之前隔壁床有个八十岁的奶奶在康复过程中有些记忆断片,每天她的女儿都会问她:“你大儿子叫什么名字?你大女儿叫什么名字?你孙子叫什么名字?你的老伴去哪儿了呢?”
结果听久了,正确答案我全知道,于是无聊就默默在心里和老奶奶抢答。
她总是说要回家,问她回家干吗,她说回家做饭。做给谁吃?她说给周贤(她的孙子)吃。
挺温暖的,脑部受重伤的老奶奶,记忆最深的就是要回家做饭给孙子吃。
开颅手术的第四个夜晚,手术非常顺利,成功地摘除了那根先天畸形的血管,做到了百分之百的根治,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影响我的生活。
本来也可以选择保守介入栓塞治疗的,但和主治医生商量后,我们选择手术摘除。
决定手术之后,我并没有想许多伤感的事。但在手术的前一晚,要剃去长发,当剃发的刀落在头上的那一刻,我才哭了出来。
给我剃发的理发师和许小好认识,许小好常去他店里理发,便有了联系,后来理发师的父亲脑梗要开颅治疗,发起众筹,我让许小好支持了一下。没想到当我生病时,他主动来看望我,还关了店门专程来帮我剃发。他说:“我父亲开颅时,是医院护工剃的,不是专业的理发师,所以难免会剃破皮肤流血。”
他一点点用热水一边焐热头皮,一边慢慢地、小心地剃。所以,当我变成一个光头的时候,头上没有一点儿破皮流血之处。
从未想过一次举手之劳他会记在心上,他真是个好人。
给父亲打电话,问他如果我傻了怎么办?父亲说那他就养我一辈子,不用怕。
因为太信任主治医生,手术我并没有担忧太多,我相信他。
住院一个月整,都在等待出血自动吸收,然后做脑血管造影确认出血灶。第一天确认畸形血管的位置,隔天手术,非常快。
七微也大老远赶来陪着我手术,这个朋友以后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出院以后,我会重新活一次,每天都要快乐,珍惜每一天。
其实手术对我来说不紧张,等待出血结果的那个月才最煎熬。很庆幸,只有一根畸形血管,而且位置不在大脑功能区,在很浅层的位置。
年轻时经历这种事,没被打垮,也算是收获和修行。感恩命运。
我也曾在暗夜里哭过一次,因为小栀。我想过假如我有不测,该如何对小栀说。我想,那就说妈妈穿上了隐形衣,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她长大,读书,从未离开过她,只是她看不见穿隐形衣的妈妈罢了。当然,现如今不用再想这个了。以后要好好陪伴她,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好好生活,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适当地对人生做减法,不要浪费时光和情绪,要把时间花在快乐的人和事上。
生病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们要信任医护人员。这次能够活下来,离不开神经外科每一名医护人员的救治和帮助。
有时我会看到他们刚端起饭盒,因为来了病人,又匆匆放下。一顿晚饭,可能要热上四五次,直到凌晨才能吃。
曾看到过一些不理智的病人家属在医院围攻医生,对此,我真的想说:在这个世界上,最想你活着的,就是医生了。
既然选择走进医院,那就要信任医生。
感谢彼此的信任,让我们共同对抗疾病的侵蚀。
出院后,我在书房看书,只要有一会儿没有动静,许小好就会喊我。我答应一声,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其实我知道,他最担心我,只有我应了声,他才会放心。
有一次我戴着耳机没有听到,只见他慌慌张张地跑进书房,问我怎么也不答应一声,把他吓死了。
他俯身蹲在我的椅子旁,深深地抱住我的腿,将头紧紧贴靠着我的膝盖。
别怕,我不会再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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