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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渡过】
从未想过这场疾病会突然发生在我的身上。尽管那天我已经很不舒服,可我都以为是疲倦了。直到我从医院CT室的躺板上起身时,医生面色凝重地跑过来,让我慢一点来这边坐下。CT医生告诉我,出了很大的问题,脑出血二十多毫升。他让我立刻拿着脑部片子去找门诊医生,末了又补充说赶紧去。
几乎在那一分钟里,我已经开始做最坏的准备了。
深知人世无常。
坐在门诊医生面前,家人已经去找平推车好让我躺下,我静静地看着医生,他焦急地给住院部打电话沟通床位。电话那头反复告知他没有床位,他近乎哀求地说:“我这边有个脑出血的患者,很年轻,才二十六岁,请让病轻的病人办理出院吧。”最终,在他的努力下,争取到了一张走廊的床位。很快,我又被转到脑外科。当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胡主任,我的主治医生。他告诉我,初步诊断为先天性脑血管畸形,需要卧床药物治疗等待颅内血吸收干净,再做全脑血管造影以确定是哪一种血管畸形。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我每天就躺在床上,不断地做检查,不断地等待检查结果,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结果会不会让我垮得站不起来。岁月是神偷,让我们一样样拥有了想要的美好,又悄悄拿走。
疾病将人的自尊一点点消耗掉,无论你的精神如何需要洁净从容,但你得躺在床上吃喝拉撒。你看,我们再顽强的灵魂都摆脱不了肉身的屈服。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虽然不能再那么好了,可还是要尽力好一点。
是的,要尽力好一点。
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听医生的话,信任他,完全地信任他。医生清晨来查房,就能见到胡主任一面,他常会把我的疾病往好里说,宽慰我,会好起来的。有一天他没来,来的是另一位医生,告诉我不排除是动脉瘤。我听了之后,那一整天都萎靡不振。隔天,胡主任来了,问我怎么病恹恹的,我的家人告诉他,一天没见到他,我就心神不定。他笑着说他是出去看门诊了,即使他没来也很关注我的病情,以后他争取每天都来看看我。
我以为只是他寻常的一句安慰而已。
没想到,直到我出院,我几乎每天都见到了他。
做脑血管造影的前一天晚上,他看起来刚洗过澡,头发还未干就到了病房。他说担心我会紧张,所以过来看看。我心里清楚,明天就能得到一个最确定的结果。这个结果也许并不严重,也许会很棘手。但无论如何,终是要去面对的。那晚我竟早早安稳地入睡了,也不知怎么的,内心出奇的平静。我想,这份平静,是来自主治医生给我的安全感。
造影的结果既不好,也很好。不好是因为找到了病灶,有一根动静脉血管畸形,一如胡主任最初的诊断;好是因为,只有找到了病灶,才能根治。我和医生都松了一口气,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并且属于动静脉血管畸形中最轻的等级。在和胡主任的商量下,我们一致选择开颅手术。
我带着玩笑的口吻问他:“我会不会从手术台上下不来?”
他说了一句作为医生本不会说的话,他说:“我保证你会好好下手术台的,手术的风险我已经给你降到最低了,别担心。”这何尝不是因为他对我的信任,才会说这句话。
“那我们一起打赢这场仗吧!”我跟他开玩笑道。
手术的前一晚,我对家人说:“无论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怪医生,仍要感谢他,感谢在我最难熬的这些日子里,他作为医生,已经给予我极大的宽慰和安心。”
手术很成功。由于麻药的关系,我只记得胡主任拍了拍我的脸,说:“醒醒,手术结束了,很成功。”一瞬间,一滴眼泪从我的左眼角滑落。之后,我又陷入昏睡。再次醒来时,我看着手术室里陌生的医生面孔,一遍又一遍地问,“主任呢?”声音怎么努力也不大,一个医生问我在说什么,我又重复一遍,她听清楚后,忙说,“我去喊他。”
他来了以后,凑近我说:“我没走,是去给你开医嘱了。”
“这一仗,我们打赢了。”我喊了他那么多遍,就为了对他说这句话。
此时又想起胡主任给我做完造影术之后,他后背已汗湿一整片的手术服。医者父母心,感谢在我生病期间,每一位陪我共同渡过难关的医护人员。
这两个月所撑住的,抵以往十年。只求来日想起今朝,能为此保持温良谦卑,能为此欣慰,能在很多年以后从容地说:“我的一生,所走过的每一场苦难,都是值得的。”
【生命的缺憾】
再圆满的人生,终是有缺憾的。岁月公平地给你这样,就会拿走那样,也可能过去没有得到的,能够在将来加倍补偿。
而很多缺憾是不用弥补的,比如没有开过口的暗恋,没来得及按下的快门。
夜晚坐车路过医院大楼,虽然车渐渐驶离,但我仍回头凝视,想说句什么,嗓子已哽咽,也许是因为车里播放着十年前的老歌《如果你知我苦衷》。
旁人总是不能明白的,也无须明白和体恤。
曾很多次站在这栋楼中某一个亮灯的窗口,看楼下车水马龙,像是在窥视另一个活蹦乱跳的世界,也仿佛是与我绝缘的世界。我羡慕从路上匆匆走过的每一个行人,因为他们都健康地活着。
我根本无法预料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当我被平推车推着去做核磁共振时,要穿过停车场,才能抵达门诊部,这期间会经历一段室外的路程。这段路对我而言太珍贵了,因为可以晒晒太阳,看一看天空,呼吸新鲜的空气,而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我深深地呼吸着,哪怕阳光炙热,在那一刻,这是活着的证明。尽管短短一个月内经历了四次手术,但我还是挺过来了。
微博上有好几条留言,都是在说他们身边有朋友是因为先天性脑血管畸形而离开的,和我一样的病。我这才后知后觉。就像医生在我康复之后对我说:“你知道你第一天来医院下病危通知时的死亡率有多高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得知自己居然有这个疾病,也稀里糊涂就这样一场场手术活下来了。”
近期复查的结果是,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必再来复查,彻底治愈了。我感觉除了短寸头,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也意外地发现,原来我留寸头也挺好看的。过去的我一直都是长发,没有体会到短发的美。
和好朋友开玩笑,我说:“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我觉得自己比过去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涅槃新生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也可能是从生死之关走过,容颜会因为心境而变得更柔美。”
如果那根畸形血管是我人生的一个缺憾,那么我并不怨憎。该来的,终是要来的,只能与它温柔地抗衡。
住院期间,我送走了两个病友。我们同样在神经外科。一个是二十七岁的男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一场车祸,再过一个月他就要结婚了。送来的当天,人就不行了,我躺在病床上,听见门外他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在地上翻滚,我也跟着哭了。我为这个不相识的病人哭,更因思及自己的父母,万一自己有事,他们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后来,男孩子的未婚妻来了,在走廊上大声哭喊着未婚夫的名字。
“你给我起来啊,起来娶我,我要嫁给你……”
还有一个离开的,是小朋友,才五岁,坠楼。妈妈早上出去买菜,她睡觉醒来找不到妈妈,就爬到窗户上看妈妈回来没有,结果发生了意外。什么是人间疾苦,这不就是吗?她妈妈坚持要亲自给女儿擦洗身体,换衣服,勇敢得让人害怕,害怕她会不会崩溃。
从医院送走的时候,孩子的爸爸和妈妈想多抱一会儿孩子,坚持不坐电梯,选择走楼梯。
“让我抱吧,以后就再也抱不到了,她是我从小抱到大的啊……”孩子妈妈无力地说。
医院里所有的病人、家属、护工,以及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因为这个孩子的离开而心痛流泪。在生死面前,我们是那么无能为力。
今天看到一个女孩子写给去世多年的母亲的话:妈妈,再过几年,我就和你一样大了。她的母亲,年龄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岁。
2016年,你听过最戳心的一句话是什么?
我的是:醒醒,手术结束了。
过去觉得一生很长,总把“明年就可以不这么忙了”挂在嘴边,总说明年就好了。而现在,当下的每一秒,每一天,才算拥有。尽量去善待他人,认真地做人生中的每一个决定。
唯有此生,才是我们的安生之所。
【致共同抗争病魔的岁月】
文主治医生胡曙辉
终于拿起了笔,却又不知该写点什么。一开始被湖湖邀请,我是拒绝的。拿惯了手术刀,再复杂风险再大的手术也不会多么惧怕,可提起笔,思维却不由自主变得停滞。
回想自己,上学时作文就不好。工作后提笔也只是去写那些客观、严谨而又单调枯燥的病例。现在,就不由得有些“隔行如隔山”的感觉了。
然而我终究还是答应了。因为她再三地跟我说:“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得再差也没关系。”正所谓盛情难却吧!再说了,回想起她住院和手术前后的一些经历,确实也颇有感触。那么,就一吐为快吧!
六月底的一个中午,我在值班,刚处理完一个病人,护士匆匆跑来告诉我:“主任,神经内科一个脑出血病人急会诊。”
对于一名神经外科医生而言,“脑出血”“急会诊”都是可以让你从深更半夜的熟睡中骤然惊醒、睡意全无的代名词。我急匆匆地赶到神经内科,先阅片并听神经内科医生大体介绍了一下情况。位于脑右枕部的出血,出血量不小,再多几毫升就有手术指征了。关键是病人很年轻,不到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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